呂氏春秋一

公元前251年是個特別的年份。這一年的秋天,叱咤風雲的老秦昭王去世了。在五十六年執政的烽煙烈火中,秦昭王狠狠打擊了六國諸侯,最終被上帝請去一起吃點心了。同年,楚國的上國柱“景陽”同志(驚弓之鳥的那一位)也終於不再驚了,去世了。趙國的平原君同志也在前一年去世了。當這一連串如雷貫耳的名字,都紛紛在墓碑上找到了自己的歸宿,而新一代的驕子和鬥士們,又登上了狼煙蔽日、白骨遍野的歷史舞台:這一年的初冬,一行車馬冒著斜風細雨,離開趙國,向著函谷關方向,遲緩地開過來了。他們頭頂上盤旋著來自遠山的鳥群,兩旁伴著飄零入泥的霜葉。車上坐的這個八歲的孩子——正是未來“頓戟一怒,令天下伏屍遍野”的秦始皇先生!當時叫做趙政,尚偎依在媽媽邯鄲姬的臂彎裏。

這一隊初冬原野上行走的車馬,一路通行無阻,因為有秦趙兩國使節者護送著。使者們手握著“節”前行,相當於八輛警車開道,引導著趙政母子的車隊。每逢行至道路上修的關隘,使者一舉手中的“節”,關隘守軍看見,立刻立正敬禮,開關放行。沿途驛站一看這“節”,立刻一律提供住宿飲食,免費的。“節”是政府頒發的通行證,樣子像竹筒,是個青銅小工藝品。有了這個東西,遇到交通阻塞,還可以優先通過。所以使者如今又叫“使節”。

車上的趙政,這時候已經有八歲,正是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按照當時貴族小孩受教育的程序,他應該能夠識數和辨認東南西北了(這是六歲時候的功課)。七歲開始,男孩和女孩要學會不在同一張坐席上吃飯。八歲,趙政要學習禮讓和進門出門走台階的規矩。九歲,要學習認識朔、望這些日歷牌以及幹支的date。十歲,開始學習語文和數學,分別叫做“六書”和“九數”。十三歲,開始誦讀《詩經》。十五歲,他可以學習射箭駕車。

不過,趙政的學齡前教育,估計是比較失敗的。因為當他兩歲多的時候,邯鄲被王鐵漢“王龁”先生圍攻了一年多,形勢危急。城裏的趙孝成王發火了,下令把秦國人質“子異”套上橙黃色的衣裳,捆起來押到城樓上示眾,要挾秦軍撤退。

聽說子異有生命危險,他爹安國君急忙去求見父王秦昭王,央求停止攻城。但安國君的長子似乎巴不得子異死掉,暗中唱反調,使得秦昭王最終拒絕了安國君的請求。

趙孝成王見秦軍不退,就決定撕票,打算處死人質子異。不想錢能通神,呂不韋向看守子異的衛兵行了六百斤黃金(這是呂不韋的老爹爹的最後一點家底了)的賄賂,不僅帶著子異從看守所逃了出來,倆人還越過城墻,奔赴王龁軍,安全地返回了鹹陽(趙國吏治敗壞,不亡真沒天理了)。

趙孝成王看見人質跑了,就又要殺人質的妻子小兒——即邯鄲姬和趙政。邯鄲姬勇敢地抱著兩歲的趙政,在邯鄲城裏像超生遊擊隊那樣東躲西藏。趙孝成王抓不到娘倆,無可奈何。

瀟水曰:趙孝成王連在自己的都城內處決一個人質(異人)都做不到,我們就可以想象,趙國的內政已經混亂到了何等程度。不走法家“以法治吏”的路子,所以吏治敗壞啊。趙國官吏們不獨放跑了子異和呂不韋,甚至連超生遊擊隊的娘倆也都抓不住。母子倆在總人口不過幾十萬的邯鄲城裏安全藏身達數年之久,真是讓人啼笑皆非。有這樣無能的統治者,這樣低效的政府,趙國即便在“邯鄲之難”不死,將來又能怎樣?

寒雨裏的泥漿爬上行路者的鞋和馬車車輪,馬匹嘶叫著,直奔函谷關。車上的小趙政,模樣長得並不可觀。據目擊者介紹,他是“長目、摯鳥膺、豺聲。”——郭沫若先生因此說:“摯鳥膺、豺聲,這都是生理缺陷的表現。摯鳥膺(膺即胸)就是今天醫學所說的雞胸,是軟骨病的一種特征;而豺聲表明有氣管炎。可見,秦始皇從少年時起就受到多種疾病的困擾,身體素質極差。”

這個說法只是一種有趣的猜測,其實,從秦王政繼位以後每天披閱的公文以斤來論,達不到五十斤的竹簡量(需要倆人抗進屋來)就不睡覺的現象,以及荊珂拿著匕首繞著柱子追了他好幾圈都追不上等現象來看,秦王政的體格蠻好的。一旦拔出劍來,一下就把荊珂先生給弄死了。並且他還曾經在十年之間五次出巡全國,坐著木軲轆車到處顛簸,除了西南地區,幾乎把中國都跑遍了,是春秋戰國時代跑路最多的君王,一直跑到了五十歲才死——體格應該是很不錯的。並且他還熱衷帆船航海運動,在海上乘風破浪,用連弩射擊大魚呐。

如果“豺聲”就表明有氣管炎,那“銀鈴般的笑聲”一定就是扁桃體硬化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