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卿相三(第2/2頁)

秦昭王稱善,陰悔的心情一掃而空,而此時擡頭,窗外正是雨後的早春天氣,一時間大雁飛翔的身影,穿梭在澄明政治的上界。布衣之士範雎憑三寸不爛之舌,獻遠交近攻之策,離析秦王與太後之黨,有功,被秦昭王當即擢為客卿,一飛沖天,並在五年後被擢為齊國最高行政官——相國。這種事情即便在普遍優遇尊崇布衣人才的先秦時代,也是罕見的。秦國從此也一貫走向了布衣卿相的路子。

瀟水曰:範雎的議論給人一種錯覺,仿佛魏冉執政時期的秦國一直在推行與遠交近攻相反的錯誤政策,而範雎才開始糾正了這個錯誤。這完全是被範雎的說詞所迷惑。

範雎談話的根本目的不是真正討論秦國的對外政策,而是為了攻訐魏冉等太後黨。縱觀秦昭王三十七年來的對外政策,本來就是正確的“遠交近攻”:受到秦國攻擊最頻繁的仍然是魏、韓、楚,而不是燕、齊,戰役發生的地點也是由近及遠。而所謂魏冉直接進攻齊國,其實例子很有限,他最近進攻齊之剛、壽兩地,只是一時受別人忽悠,是一次偶然性的戰役,可惜被範雎抓住了小辮子。

範雎通過攻擊魏冉,最終使自己取代了魏冉,謀得了秦國百官總長——相國的厚爵高位。這客觀上也協助秦昭王削平貴族黨的專權勢力,所以秦昭王也願意用他。然而秦昭王一直沒有對貴族黨下手。他似乎孝順得可以(或者說宣太後一黨羽翼甚盛,觸犯不得),一直拖到了範雎入秦第五年,當老媽宣太後於公元前266年自然死亡,秦昭王才正式宣布對太後黨開戰。

失去了太後這個主心骨,太後黨在秦昭王、範雎一派的淩厲攻勢下土崩瓦解:魏冉被剝奪相位,限期離開鹹陽,由範雎接任;其它三貴也被舉家逐出函谷關。當然,秦昭王和範雎為了迎來這勝利的一天,也是經歷了五年苦心孤詣的策劃和勢力積蓄。兩人經常把黑夜熬幹,直到陽光敲破他們的額頭,在私謀密劃中建立起了生死友誼,從此範雎被言聽計從。後來範雎片言只語就能促使秦昭王殺死“太後黨”的遺將白起,可見範雎受信用之深。

不過,範雎後來也有了一定程度的專權嫌疑,終於也被秦昭王借故將人頭砍下,也就是本節開頭在農貿市場裏的那一幕,從而完結了一個布衣寒士慨慷淒婉、花開花落的異樣人生。

春天高低不平,禽鳥南北飛翔,在範雎倒下的地方,長起了異鄉的小花。謝謝範雎的故事和異鄉小花,人的一生啊,多象一只草率的魚,在茫茫海面上,做著費解的,小範圍旅行。

曾經處心積慮的君權與相權,君權與貴族權之間的微妙關系,種種辛苦萬狀,只今卻覺得淡如落葉與花,煙雲過眼,散去都不值得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