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交遠攻七

秦國在伊闕大戰得勝之後,覺得“王”號以不足尊貴,相國魏冉就從新做了CI設計,把年輕的秦昭王包裝成“帝”。帝就是上帝的意思,這個詞早在商朝就有了,是商人崇拜的對象,到了商朝後期譬如商紂王,就幹脆自己也稱帝,是人間的上帝,與天上的上帝互相輝映。

秦昭王成了人間的上帝以後,卻不太能呼風喚雨。首先,他叫韓魏的大王們都來朝拜自己。老韓新敗之余,不敢不來,魏國那裏卻猶豫起來。

魏昭王的臣子“周訴”勸阻魏昭王說:“我給您講一個宋國人的故事吧(當時人講故事,都喜歡編排宋國人,就像現在人編排可憐的河南人“董存瑞炸碉堡”之類。因為當時的宋國是前朝商人的遺民,愚頑可訕,又可笑,出過宋襄公這樣的“名角”)。”

“周訴”說,有個宋國人出去念書,學了三年得到學位回來了。進門就直呼他媽媽的名字(“Marry——瑪麗,接一下我的書包。”——大約是這樣。這固然在現在的美國司空見慣,但在先秦卻屬於大逆不道——即便今天也是大逆不道。)他媽媽不高興了,問:“孩子啊,你出去學習三年,學問長了這麽多,反而直呼我名,你怎麽醬紫啊(這樣子啊)!”

當時“名賤字貴”,叫別人要叫字,不能叫名,譬如叫孔子就得叫他“仲尼”(字),而不能叫他“丘”(名),叫小丘就更不行了。叫諸葛亮也得叫他“孔明”(字),而不能叫“小亮”。不過他自己可以自稱“亮”,表示謙虛。

“我當然學問長了啊!”孩子說,“我在學校裏懂得了,人間最賢的莫過於堯、舜,我們對堯、舜都是直呼其名字。世上最大的無過於天地,對天地也是直呼其名而已。都沒叫他的字。媽你的賢能應該是超不過堯舜的,大小也似乎比不過天地,我不呼你的名還呼什麽啊。”這個學生很為自己的學問而驕傲,並且毫不猶豫地付諸實踐,精神可嘉。(不過,這個小夥子還是把學問作錯了,堯舜不是名,是稱號,堯的名是放勛,舜的名是重華。當時人沒有敢直呼堯舜的名的。不知道這小夥子念的哪個學校——當時既有官辦的,也有民辦的,譬如諸子百家都搶著招生呢——老師真是糊塗。)

他媽媽說:“孩子啊,你們老師教的,你樣樣都要學嗎。有沒有哪條可以不學的,比如這條,別再醬紫直喊我名了。”

周訴說:“如今大王事奉秦國,有沒有哪條也是可以不用的,比如跑去參拜秦昭王,能不能不去參拜。”

魏昭王說:“哈哈,你是怕寡人去了秦國以後就回不來了?我國的神漢已經給我算了一卦,發誓說去秦國沒問題,如果有什麽危險,請砍了他的人頭來殉我。”

“呵呵,臣是個卑賤的人,如果有人告訴我去蹦進萬丈不測之深淵,說沒問題的,出了事,我拿一個老鼠腦袋來殉你(為你殉葬)。我雖然卑賤,命不值錢,也不肯答應他的。現在秦國仿佛不測之深淵,您那神漢的腦袋好比鼠頭。您想以身去臨不測之深淵,用一個鼠頭來擔保您沒危險。竊為您不取也。”

於是魏昭王就假裝鬧重病,秦人看他病得要死要活的,就沒強迫他了,從而躲過類似楚懷王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