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2/2頁)

秦國人總結了孟嘗君的錯誤,得出兩條教訓:一是要“遠交近攻”而不是相反,二是在“遠交近攻”這條正確的“戰爭路線圖”上推進時,要避免過激行為:不能突然一下子就吞滅一個國,而應該一小口一小口、一個城邑一個城邑地侵奪,慢慢壯大自己。正因為是一小口一小口的,不是很疼,從而避免了被列國諸侯蜂起而幹預的“齊國式”的悲劇。秦人順著這兩條原則,一路向東穩紮穩打,慢慢蠶食,終於得志於六合,這都是後話不提。希特勒稱雄於歐亞,也是走對了路線圖:遠交英、蘇,近攻四鄰。等英、蘇感受到自己也被戰火威脅時,已經來不及了。

如果齊國孟嘗君當初能依照秦人的模式(或者希特勒的模式,都一樣),遠交近攻,從東向西蠶食著打,而不是瞎搞他的“近結韓、魏,以遠攻楚、秦,乘楚、秦氣沮而圖宋”的跳來跳去的非理性的作戰路線圖(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從紛亂的歷史材料中摸索總結出他的這個路線圖),也許成功一統天下的就是齊國。

由於愚蠢的孟嘗君選擇了錯誤的“戰爭路線圖”,當他揮齊兵遠攻自己無法接管占領的楚、秦邊邑時,我國黃河以北的“趙武靈王”同志,趁此齊人無暇它顧的寶貴機會快速推進,向北實現了“開疆千裏”的宏大功業,使一個原本地狹弱僻、百年挨打的黃河以北國家,一躍棲身於戰國七雄的名列之上。

趙武靈王明白:“本國的開疆拓土必然將影響全部諸侯格局,從而遭受他國勢力的幹涉和絞撲。”這一鐵的規律對趙國也適用。如果自己開拓北疆,圖滅中山,勢必被齊國所不能容忍,因為中山國是齊國的勢力範圍區。趙武靈王於是選擇了最適宜的戰爭時機,當齊國大兵遠征楚、秦,與楚人、秦人鏖戰連年,膠著於中原的南線、西線戰場上,徒然消耗著齊國國力的時候,趙武靈王趁此天賜良機,帶著他“胡服騎射”的驍勇戰士,出征中山並納入囊中。

孟嘗君徒有“戰國四君子”之虛名,但他卻葬送了齊國、便宜了奄奄一息的韓魏(吃了好些楚、秦城邑)、成就了北方的趙國,並且毆打了無辜的楚懷王,使得楚國從此消沉下去。孟嘗君一計四失,再加上他專權於齊,終於被當時的齊國稷下先生“荀子”斥為“篡臣”,被我們嗤為“笨蛋”。

如此“笨蛋”怎麽能當上齊國相國的呢?那全憑了他的出身好啊,家族世襲得官,“肉食者鄙”。孟嘗君名“田文”,是齊王(田姓)的親戚。他家裏有很多錢(因為作為國君的親戚,他爹被分封,封邑上積累了很多財富),既然家裏有錢,孟嘗君就養出一幫門客。這三千人幫他吆喝、邀名,滿世界炒作,遂蜚聲國際國內,從而讓歷屆齊王覺得他不錯,又是王族國親,況且他爹也是當相國的,並且是長期專權的相國(僅憑這一條就可以使他 世襲個大官),於是讓他也當相國,沒的說了。總之,靠著血統高貴,以及上輩有權,下輩世襲,加上家裏有錢,硬把他堆起來,就當了相國。

王親貴戚當相國,譬如孟嘗君,事實證明就是不行。更有才幹的,還得是布衣卿相啊——如張儀、蘇秦、範雎等等,他們靠著真才實學,在市場競爭環境中硬是脫穎而出,經面試聘用入仕官,靠才幹提拔為相國(而不是靠著家族的肩膀舉高了他而得官),當然立功立業,成就不俗。

秦國未來之勝利,就在於多用布衣卿相。而山東六國諸侯,分封制的傳統綿久深重,積弊難改,國君不得不沿照傳統,重用那些王族貴戚(如孟嘗君一族)和世卿家族(世代為卿的卿大夫家族),並且分封他們以土地、城邑、軍隊,使得這幫人勢力極大,可以上淩國君,削弱君權(如孟嘗君父子之長期專權),同時還可以壟斷政府肥缺,擠跑了市場上的人才(比如孟嘗君世襲乃父官職,長期為相,別人根本就輪不到了)。王族貴戚和世卿家族裏邊的人,填充著政府的大小高位,把茅坑都占滿了,社會上的能人賢士,哪還有機會當官一展雄才啊。而且這班子弟中沒有多少英才,漫長的戰國時期,中間知名的不過“四君子”四個而已——孟嘗君還成了其中的較有能力者,則其它之碌碌平庸,鬥屑之材,可以想見了。難怪後人稱之做紈絝子弟,而“金玉其外、敗絮其內”,又是劉伯溫先生送給他們的美譽。

孟嘗君死後,齊國出來個士人“田單”,挽狂瀾於既倒,執齊國之政,算是布衣卿相,但是混了幾年,還是被傳統的王族貴戚及世卿家族,打跑了了事。分封制不徹底清除,這種現象就無可避免。

但是秦國,沒有這麽嚴重的積弊。自法家商鞅改革以來,秦國掃除了大批世卿家族,連同這些世卿家族得以繁殖的土壤——分封制,也被法家改革掃除了。分封制完蛋了,世卿家族少了,較少威脅王權,國內政治穩定,也給人才也騰出了地方,欲“國富兵強”而不可得,怎麽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