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當我們回到亂雲飛渡、兵火連綿的公元前四世紀末,中華大地上,戰國時代齊國權臣“孟嘗君”,正在傾齊國之物力軍力,結連韓、魏兩國,次第大舉進攻南方的楚懷王,以及西方的秦昭王。一時間,戰場捷報頻頻傳來。孟嘗君先生,被這些看似得志的喜訊陶醉著。

戰國時期的格局,猶如當今時代的世界,任何一場戰爭,都不是單邊、雙邊的事情。局部兩國交鋒,也將影響到全部諸侯世界的各國勢力對比,所以,牽一發而動全身。你要想在周邊挑起戰火,擴充自身土地財富嗎?先得想想,遠在幾千裏外的其它大國(譬如齊、秦,或者譬如當今的美、英)是否能答應。獲得它們的默許乃至支持,是發動周邊戰爭勝利的前提,否則,即使打勝了,也無法維持戰勝成果。

齊國的強臣孟嘗君先生,深深地明白這一點。

孟嘗君明白這一點,是從自身教訓中總結出來的:十幾年前,燕國發生“子之之亂”,齊國趁機北上,吞滅了自己這個北鄰,立刻掀起國際軒然大波。韓、魏、趙,乃至遙遠的秦、楚都不能容忍齊國獨吃而坐大,紛紛出人出槍(近的出人、遠的出槍),迅速組成多國幹涉部隊,把齊國從燕國被占領區逼迫出來,使燕國迅速復國,恢復舊有相對穩定的國際格局。

孟嘗君想:齊國地處中華東極(山東省),從這個位置向北看是燕國,北吞燕國,事實證明,已經是撞了北墻了;向東又是大海,不能去(當時也許還不知道可以去日本吞土)。所以他只好把目光向南調整,瞄準了山東、江蘇交界的淮北土地;以及西掃,視野中出現了與本國毗鄰的宋國——河南省東部,一塊大肥肉,正是齊國饞涎欲滴的對象。孟嘗君遂下定了主意:西侵宋國、南擴淮北之前。行動之前,為了避免遭遇其它大國幹涉,孟嘗君決定先發制人,聯合中原的韓魏兩國,南下痛毆楚國,再連年屯兵攻打函谷關以圖西秦。

孟嘗君想迫使強大的楚國、秦國屈服之後,就可以從容吞下西鄰的宋國了,慢慢消化宋國去——這就像日本國為了占領東亞地區並且從容消化這一地區,不惜主動對遠在大洋彼岸的美國本土,發動珍珠綱急襲,摧毀美國可以遠程幹預東亞的軍事機器。這也像獅子先要怒吼著趕走靠上來“要分一杯羹”的鬣狗群,然後再美美地享受它爪子下按住的角馬屍體。

只不過,孟嘗君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他過高估計了齊國一國的實力。雖然他的戰爭計劃一路順利實施著:先是痛毆楚國,襲殺了楚將唐昧;繼而攻破函谷關而淩逼西秦,迫使秦昭王割地求和,所以戰場上捷報頻傳。隨著當楚、秦兩國兵潰氣沮,躬身屈服,趁此良機,齊人順利向鄰國用兵,吞滅了西鄰宋國。至此,孟嘗君的前期判斷失誤現在暴露出來了。雖然孟嘗君首先打擊了秦、楚使之屈服,以便為自己創造滅宋良機,但是,以當時的戰爭 術和齊國國力,不可能真正徹底打垮秦、楚,,就猶如日本人的珍珠港襲擊,不可能“畢其功於一役”地徹底摧毀美國遠程幹預東亞的能力。齊國滅宋以後,立刻遭到“秦”(挨打但沒死透)、趙、魏、韓、燕”五國大兵的聯合幹預。這五國部隊組成聯兵,以名將樂毅(就是孔明所自比的)為統帥,猛烈反撲,以幹預齊國滅宋之事,直打到齊國本土。齊國一敗塗地,幾乎遭遇滅頂之災,只剩三個城邑勉強維持沒有亡國。齊國所吞吃的宋國,也不得不吐出來,從新被列國瓜分。從此,齊國一蹶不振,國

力大傷,東海路沉,再也不能爬上諸侯馳騁的戰國大餐桌上,分一碟、兩碟小菜。東極的齊國陸地消沉以後,中華大地唯西極的秦國為大。

孟嘗君的失誤有三個,一是判斷失誤,以為我們毆打了楚、秦,就可以完全避免楚、秦幹涉我們滅宋(滅宋之時可能不受幹擾,但滅宋之後也永遠不被幹涉嗎?)。二是,滅宋動作太大,對後果估計不足。滅宋使得齊國領土劇增,導致諸侯國際振恐,擔心齊國遂有接連鯨吞他國之實力與野心,於是瘋狂以武力聯合幹涉,幾乎致齊國於斃命(這就好比伊拉克曾一度戰力名列國際第五,又掌握了大規模殺傷武器,使得美英振恐,非要圖之而後安)。三是,齊國最初遠征秦、楚,實則勞而無功,不但沒能徹底摧毀秦、楚,也未能壯大自己。齊人攻楚、攻秦所拿下的城邑,齊國卻無法從本土上來接收它們,只好送給地處中原的韓、魏兩國——齊國的盟軍。韓、魏兩國就近接收城邑,狼吞虎咽,白揀了便宜。孟嘗君這種“結好韓、魏,以齊、韓、魏三國攻秦、楚”,其實犯了“近交遠攻”的戰爭路線圖錯誤。按照這個錯誤路線,齊軍在遙遠的“攻楚、攻秦”戰場上,所得不能並入本土,所失又是戰士徒靡消耗,致使齊國國力疲敝,未來招架不住五國聯軍來打,幾至喪國。孟嘗君就是這樣一步一步把齊國拖向火葬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