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學宮三

從齊國往北一千裏,是河北省北部的燕國。現任國君叫做“燕王噲”(念塊,不念哈)。燕王噲是個沒事找抽型的領導。他雖然貴為大王,卻喜歡幹鄙陋的工作,拿著鋤頭修理田畝是他的最愛。對子女玉帛都不感興趣。這一天,他正要找出工具下地,蘇代跑來害他,對他說:“大王辛苦了,我出使齊國回來了,向您報道。”

“齊國的齊宣王這人怎麽樣?”

“他嘛,快亡國了!”

燕王噲大驚:“如何?”

“他不相信大臣啊。從前齊桓公信任管仲,舉國交付給管仲一人治理,於是一匡天下,九合諸侯。現在齊宣王沒有這個魄力了,所以快亡國啦!”

“哎呀,我也沒有重用相國子之啊,那我趕緊吧。明天再上朝,我就全聽他的。”

相國子之聽說以後,心裏偷著樂,把一百鎰黃金送給了蘇代,作為酬謝費。蘇代就是蘇秦的大哥。

除了蘇代,大夫“鹿毛壽”也曾跑到燕王噲那裏制造輿論,哄騙他讓位給相國子之:“人們為什麽稱道堯帝,就是他把天下讓給了賢人許由。許由並不接受,於是堯帝有了讓天下的美名,卻還不失去天下。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賣點,您禪讓給相國子之,他也必不敢接受。於是您和他分別都有了堯帝和許由的令行美名。”

燕王噲覺得蘇代、鹿毛壽一幹人說的好(看“鹿毛壽”這名字起的!不過我知道有個人叫“秦壽生”,不知道她父母是怎麽想的),就打算禪讓給子之。

種種蛛絲馬跡都證明,燕國相國“子之”有較強工作能力。他有一次佯言說:“耶?誰的大白馬從門口跑出去了?”左右的幕僚都說:“沒有耶?沒看見耶?”唯獨一個諂媚之徒,跑出去,回來報告說:“報告,Yeah,是有一匹白馬,相國說得沒錯呀。”子之以此判斷屬下的誠信。這就是法家的術,通過一套隱秘高妙的手段監察考核大臣。

燕王噲招來相國子之促膝談心:“子之啊,賢人啊,國家全靠了你啦。我聽了蘇代的話之後,想讓你接替王位。怎麽樣?”

“那您怎麽辦?”

“我踏實修理地球去,那是我的hobby—癖好。”

子之眨眨眼:“那下臣我就不好意思啦!明天我就到您辦公室上班吧!”

第二天,燕王噲搬出辦公室,把王位禪讓給了相國子之。子之北面而坐,燕王噲反倒弓著腰,向子之下拜,跟眾大臣們雜混在一起。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真正的“禪讓”,都是當時的“顯學”墨家忽悠的結果。墨子是春秋晚期的工人思想家,主張大同,反對等階討。墨子的口號是:“官無常貴,民無終賤”,當官的不能當一輩子官,老百姓不能總不長出息。他極力鼓吹堯舜禪讓,把君位禪讓給那些立功的賢人,這就是他的“尚賢主義”。為此,他不惜編造了堯舜禹之間的子烏虛有的禪讓故事。墨家這麽“尚賢、禪讓”地一喊,還挺有效,禪讓成為戰國中期的一股時髦風。秦孝公一度要禪讓給“大良造”商鞅,魏惠王要禪讓給“哲學家”惠施,燕王噲禪讓給了相國子之。

不過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之子雖然接收了王位,但前燕王噲的臣子們,還不買他的賬。有人就繼續忽悠燕王噲說:“您知道大禹為什麽名聲不怎麽好嗎?因為他雖然把天下禪讓給了‘伯益’,但他的兒子勢力強大,終於搶了‘伯益’的天下。現在您雖然禪讓給子之,但是您的兒子——太子平,還手握重權,很多朝士都是他的跟班啊。”

於是,燕王噲把撅著嘴的太子叫來:“我跟你講啊,所有年薪三百石小米以上的官吏,全部交出大印,由子之從新遴選委用。”從此滿朝人員,都向子之效命了。

這個城市我很熟悉 但這裏的人我感到很陌生,孤獨的靈魂在上空飄蕩,棄權的滋味在上空漫延。其實,即便在堯舜時代,又哪裏有過真的禪讓。兩年以來,失魂落魄的前燕王噲坐在狹小的cubicle(隔段)裏辦公,還算比較心甜。他的兒子——太子平卻咬碎鋼牙,再不能忍了。太子平帶著將軍“市被”和一群煽動起來的群眾,在一個萬裏無雲的美好早晨猛攻子之。

子之腰寬十圍,是個大胖子,肥胖的身體正在像一個單缸洗衣機吞食辦公桌上成堆的報表文件呢。看見外面發生大亂——愛的是非對錯已太多,來到眉飛色舞的場合——子之站起來就和進犯者展開了肉搏,亂打的場面好似一幫人在蹦迪斯科。只見子之後背上吊著鋼絲繩在宮殿上飛殺走鬥,他使用手刀防禦,又來了個漂亮的回旋踢。憤怒群眾都看呆了。子之這麽厲害呀!紛紛披靡倒退。

大家退到宮門以外,太子平和將軍市被又遭到一幫忠於子之的群眾的兜殺。“太子造反啦,打死太子啊!打啊!”太子平和將軍市被遭到群眾毆打,全部被打死。市被的body被群眾擡著,在都城內巡展。城外的各地方官趁機宣布起事,支持太子或者支持子之,搞起了轟轟烈烈的內戰,燕國人心惶恐,離心離德。內戰綿延數月,幾萬人喪生,時間是在公元前3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