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臏龐涓六

當初就有人勸阻過魏罌,不要派龐涓圍攻邯鄲,但是他沒聽。這人講了一個南轅北轍的故事:一個人自誇盤纏多,馬匹好,駕駛員技術精良,於是他沿著北去的大道,向到南方的楚國去。這無論如何是辦不到的。打邯鄲就是一件南轅北轍的事情,費很大力氣卻不易占領。(不過,當時的人不知道地球是圓的,如果一直向北走,穿過俄羅斯,經北極過北美洲到南美洲入南極大陸,渡過太平洋,還是可以從海南島最終到達楚國的。)

魏國圍攻邯鄲又還了邯鄲,功敗垂成,並且在桂陵死掉十來萬,然而魏人元氣未傷,余威尚在。魏國最盛時號稱有武卒二十余萬,蒼頭二十萬,奮擊二十萬,廝徒十萬,車六百乘,騎五千匹,合計七十萬。其中武卒是正規常備軍,奮擊是帶甲步兵,倉頭是青巾裹頭,沒有裝甲,屬於民兵,廝徒則是幹雜役的,負責搬道具。從分布比例上看,戰車減少,步兵占了多數,步兵已不再是戰車兵的隸屬兵種了。借助這支龐大的軍隊,魏國挽回了它的頹勢,它與南鄰韓國聯手,東向擊敗齊、宋、衛聯軍,挫敗齊人乘桂陵大戰之勝攻擊大梁的計劃,又向西進攻秦國本土。秦國此時還很疲弱,依舊是遠土西垂抱殘守缺的土包子國家,連“布幣、刀幣”這樣的貨幣都沒有呢,保持著人殉的陋習。國君秦孝公嚇得寢不安席、食不甘味,十分恐懼,趕緊找來大良造商鞅請求主意。

商鞅正在忙著變法,改革還未見成效,軍隊也不中用,只好動用外交手段,跑去中原來慫恿魏罌道:“貴國目前擁地千裏,帶甲三十六萬,想揮軍攻打我們大西北的落後秦國。我們秦國無能,您打敗了我們也不算在諸侯中豎威。您不如去打齊、楚這兩個頂尖大國,以炫耀您的武力。齊、楚大國一服氣,那些二流小諸侯哪個還敢抗命,您就霸業可成,令行於天下了。”魏罌覺得有道理,轉去打齊、楚。商鞅只言片語,解救了秦國的危機,又使魏國深深地觸怒了齊、楚。齊、楚結成反魏聯盟,並將在未來的馬陵之戰痛毆魏國。

魏罌沒有類似“隆中對”那樣的長期發展戰略,誰是自己的敵人都搞不清。急功近利的他受商鞅忽悠,在公元前344年(桂陵之戰後第九年)召集十二國諸侯,共同朝見周天子,然後自封為王,是為魏惠王。魏惠王使用天子的九飄帶龍旗,穿紅色龍袍,樹朱雀七星軍旗,擴建王宮,與周王天子平起平坐,成為戰國首位自立為王者,這個他帶來的巨大好處就是政治上遭到了孤立。大廈將傾的魏國此刻回光返照,倒也風光無限。

但是韓國人不知道哪根神經錯亂了,居然沒參加魏惠王的這次稱王大會。他們覺得魏惠王召集的十二國諸侯都是小國,沒有什麽戰鬥力,所以不值得跟著捧場。按老規矩,不出席會議的,必須挨揍。魏惠王(魏罌)遂發兵暴打韓國人。韓國人被迫也向東邊的齊國求援。

齊國相國鄒忌怕田忌再立大功,影響到自己的地位,就說:“咱們還是在國內加強經濟建設吧,不要幹涉別國內政啦。”

田忌、孫臏反對。孫臏說:“我建議出兵幹涉,但是不急。等韓、魏激烈拼殺一段時間,我們伺機攻擊疲憊之魏,解救危亡之韓,收取更大尊名。”於是,韓國使者帶著田因齊的口頭鼓勵又回到中原戰場。以河南新鄭為國都的韓國自以為有了後盾,遂連續向魏軍發動五次強大反攻,給魏軍以一定削弱,但五戰都不勝,國都新鄭反被包圍,陷入危亡之境。韓國就像燒錢到了山窮水盡的網絡公司,催著投資商許諾的資金趕快到位,怎麽還不到位哇,齊人快出救兵吧。韓國甚至說,我們要把整個網站(對不起,韓國)抵押給齊國。

齊國又磨蹭了一年,田因齊終於以田忌為將、孫臏為軍師,出兵援韓,向東穿插進入中原,直趨魏都大梁,調動魏軍釋放西邊一百公裏處的韓國新鄭,還是圍魏救趙的老路子。魏惠王看見齊人屢屢跟自己作對,惱怒異常,於是欲給齊人以毀滅性打擊。他怒而興兵(犯了兵家大忌),令龐涓停止對韓戰爭,調兵迎擊逼近大梁(開封)的齊國入侵軍。魏惠王大約想通過決戰,一戰而霸,象過去的春秋五霸那樣。但世變時移,從前以車陣沖擊為主的正面大決戰,已被大規模步兵野外運動戰所代替,在運動中消滅敵人,這是孫臏的創舉,魏惠王根本適應不了。所以孫臏並不與之決戰,孫臏說:“善於用兵的人,能夠調動敵人日夜兼程,疲於奔命。”於是他主動放棄大梁,先行撤退,準備於運動中選擇有利時機和地區打擊敵人。

於是龐涓有兩個選擇,一是肅清大梁周邊殘余齊軍即可,並不追趕;二是追趕齊軍與之決戰,徹底催毀齊軍主力。也許是由於貪功,也許是執行魏惠王怒而興兵的意思,龐涓選擇了戰略進攻。公元前341年的入秋,魏國大兵以魏太子申為上將,龐涓為將,合兵十萬,在野山亂灘上飛馳五百裏,北上追趕那些先是圍攻大梁後又見魏兵回身來救而逃遁的齊軍。中原北部的天空一日比一日高舉,飛雲過天,變態萬狀,秋天仿佛一只花鹿,踩在士兵們的額頭上,活著多麽好,世界多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