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臏龐涓五

剛剛發育起來的鱷魚齊國,與戰國首強——堅硬的鱷魚魏國,接下來要比拼一番了。魏國改革的早,它橫臥於中原,東西方向扁長,南北狹窄,像一個馬蹄形。馬蹄形的北面,背負著雄心勃勃的趙國;馬蹄子的芯子裏邊(南邊),包著可憐的小韓國。趙、魏、韓像一鍋羅著的年糕,分割了山西、河南大地,以及部分陜西、河北。

魏國現任領導人魏罌為了向中原爭霸,於公元前361年,把國都從山西安邑(夏縣),

東遷五百裏來到平坦的中原腹心——大梁(河南省中部的開封)。這固然是個進取的舉動,卻是戰略上的失敗。魏國走了和韓國一樣的路子,兩國重心都移到中原,陷身於四戰之地,四面遭受削割,就象陽光下的冰塊日漸消融。魏惠王終於一年比一年煩,總掙紮著在內線打個沒完。

首先,魏罌跟北邊的趙國打起來了。討厭的趙國人也把戰略中心南移,以河北邯鄲這個釘子楔入中原,直接和魏國搶食。邯鄲北面的中山國本被魏人樂羊滅掉,也乘機復國,宣布獨立。魏人更把這塊殖民地的丟失,怪在趙人頭上。

趙國頻頻向中原東北部的衛國進攻,奪得鄉邑七十三個,衛國是魏國在中原的殖民地,魏罌當然立即出兵幹涉,在山西離石打敗趙軍。趙國又向東遠攻齊國,拔取山東鄄城。魏國再次出兵攻趙,敗趙於河南武陟。趙又南下中原進攻韓國,取得人質(韓國長子)。不久,趙又出兵直至中原北部衛國(又來了),攻取河南長垣、富丘。魏罌急了,派大將龐涓出兵救衛,龐涓一路勢如破竹,打敗了趙軍十萬人,銜尾直追,幹脆包圍了趙國都城邯鄲,邯鄲頓時陷於危急之中,時間是公元前354年。

如今,戰國時代的長途運輸給養能力提升了,圍城戰就越來越時髦,龐涓對邯鄲一圍就是兩年,總動員兵力在十萬以上,史稱“邯鄲之難”。趙國領導人趙成侯不願意跟醜陋的魏帝國主義講和,指望著遙遠南方的楚兵相救,於是邯鄲保衛戰就進行得非常激烈,人民戰死無數,城外天空陰沉,城中十室九殘——都扒做石頭砸到城外去了。邯鄲之難到了第三年,趙人受不了了,楚兵說來也不來,只好向遠東的齊國告急。

貌美高個兒的中年男子鄒忌同志如今已是齊國相國,惹不起戰國首強魏國,主張撒手不管。段幹綸則建議趁火打劫,揀些剩落。這個意見得到田因齊贊同,遂請以孫臏為大將,出兵救趙。孫臏說:“我是刑余之人,不可為將。”於是以田忌為大將(田忌是國君的親戚,出身好,大家服氣),田嬰為副,孫臏為軍師,率軍八萬,離開夏蟬高鳴的臨淄,西行去救趙國。孫臏因為腿腳毛病,就坐在一輛黑咕隆咚的車子裏。後來諸葛亮在小人書上也裝酷,也坐車,手拿羽扇,可惜是敞篷的。但他們都不坐轎,而寧可坐顛簸的車子。坐軟和的人力擡的轎子是宋朝以後知識分子體力退化,才開始養成的可恥習慣。

這支揀剩落的軍隊開出國都以後,卻不知道開往哪裏好。田忌說:“魏軍攻勢淩厲,邯鄲岌岌可危,盼望救兵如大旱之望雲霓。我們直趨邯鄲,尋找魏軍主力決戰吧。”

孫臏放下扇子說:“解開糾纏的繩子,不能亂抓一氣,給人勸架,不能自己也跟著打。魏國龐涓攻趙多年,輕銳士卒枯竭於外,老弱病殘疲敝於內。我們應該引兵疾走魏國都城大梁,據其街路,沖其方虛,龐涓必然松開趙國,回救大梁。趙國如此則得救。”

這就是偉大的圍魏救趙,調動敵人、出奇制勝、牢牢把握住戰場主動權。這種戰例在春秋時代的晉、楚拉鋸戰中多次預演過的,並不新鮮,只是田忌這些紈絝子弟不讀書,不會借鑒學習而已。孫臏於是派出流氓部隊,分散到中原核心、富庶的大梁郊外(今河南開封)四處搶劫,人走得稀稀拉拉,一旦魏軍舉兵來打,肯定未戰先亂。這是進一步給魏軍造成齊兵混亂不堪的錯覺,以堅定龐涓回來決戰的決心。

“龐涓會回來嗎?”田忌問。

“會的,放心吧。”作為大學時代同學,孫臏是猜得準睡在他上鋪的兄弟龐涓的。這時,睡在上鋪的龐涓正在中原以北的邯鄲拼命攻城,就像留級生突擊一份久拖未完的作業。忽然聽說後背老窩大梁出現齊軍,龐涓心神不定,但他偏不肯回軍大梁(給了睡在他下鋪的孫臏一個意外)。龐涓硬著頭皮,又在邯鄲底下打了倆月,打到秋天,霜林紅了,終於不負眾望,在久圍兩年之後,占領了這座瓦礫上的城市。趙國國君已經轉移了。龐涓草草地接受了趙人投降,急忙回軍以救大梁之危。

其實,攻擊大梁的只是齊軍的一部分輕兵,齊軍的主力則埋伏在大粱以北一百裏的桂陵,做截擊準備。這在戰術上可以叫做佯攻打援。龐涓生怕大梁有閃失,又覺得齊軍好欺負,所以急躁地從河北邯鄲南下,丟掉輜重,督促魏軍日夜兼程,行軍三百裏,星夜回師直趨大梁,希圖趕在齊軍總攻之前,擊潰這幫壞蛋。途中,正與齊軍主力相遇於桂陵(今河南北部長垣地區)。齊、魏桂陵之戰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