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文踐土五

既然逃跑出來了,再回齊國去,也沒法向齊孝公解釋了。狐偃、趙衰好說黛說,重耳只好接受命運的挑戰,去給這幫跟班接茬當主子,去實現眾人封妻蔭子的夢想。還是繼續走吧,用他們的黑色的眼睛去尋找光明吧。一切都是未知的,就憑他們幾個單薄的人物,就能打天下嗎?就能改變歷史嗎?(他們中許多人患有嚴重的牙周炎、關節炎、高血脂、心率不齊等中老年人疾病,甚至重耳自己能再活幾年都不知道)。

重耳一般人馬(這回又只剩一輛馬車了),行進了倆禮拜,向西掠過泰山,來到山東與河南交界的曹國(山東定陶縣)。曹國也是周文王的後代,屬於三流諸侯,非常兇猛,跟周邊的國家尋釁滋事,揪頭發打架,不絕於史書。後來,曹國像一匹猛烈的山貓,被齊國降伏,多次參加齊桓公的多國聯軍,抵禦楚成王。齊桓公一死,形勢就不那麽泰然了,曹國成了楚的死黨。

曹共公接待了重耳,他是一個業余畫家或者醫生,總之他位對人體興趣有加,而重耳剛好是個難得的model。根據史書記載,重耳是“重瞳子、駢肋”。所謂重瞳子就是一個眼睛倆瞳孔——大舜和項羽也是重瞳子。其實這不是什麽聖人的吉祥物,而是瞳孔發生了粘連畸變,從O形變成∞形,但並不影響光束進來,就像你把照相機鏡頭分成兩半,一樣可以用。而駢肋就是所有肋條結成一塊板。評書上說寶馬良駒都是板肋,花面閻羅“羅是信”也是板肋,非常生猛。其實肋條是不能結成一塊板的,否則肋間肌就無處附著,不能收縮和舒張胸廓,人也就不能呼吸了。最多是在胸前小範圍內肋條粘結呈板壯,外側依舊是分列的,這種局部的“板肋”人,呼吸不自如,肺活量小,絕對不會像“羅是信”那麽勇猛。武大郎是這樣的倒差不多。

板肋也好,重瞳子也好,雖說都是聖人的標志,實屬“返祖現象”——眼睛有向低等昆蟲的復眼回歸的趨勢,肋條有向王八蓋子回歸。曹共公為了滿足人體審美的需求,當然要一睹重耳駢肋的風采。於是他趁重耳在傳舍洗澡,就領著愛妾,撩起門簾子探頭觀看。

輕佻庸俗的曹共公看見這個美不勝收的二流子重耳,前胸像一面架子鼓的鼓面(而一般人則像手風琴)。哦,這是板肋了!曹共公欣賞著重耳,就像研究顯微鏡下一個甲蟲,獲得了極大的審美愉悅,大笑三聲,拍著巴掌,充滿成就感地高高興興跑出去了。

重耳站在水裏,本來因為板肋就喘氣困難,現在更加氣得爆炸——他有遊牧部落血統(媽媽是狄人“大狐”),所以脾氣火爆,要不以前怎麽想抽野人呢,對狐偃也拿大戈去啄,後來更是睚眥必報於中原諸侯。重耳穿好衣裳,一聲斷喝,號令丐幫子弟乘著夜色,在曹城每家門上畫出一個血色的十字,以為未來報復的標志。次日,驚異的曹國人用涼水擦洗著各自的大門,無論如何擦不掉腦門上該隱的記號。曹國人並不知道,兩年後復仇的火焰將會燒平這座城市,並且發生一場屠殺。

也不是所有人都欺負重耳,曹國大夫“僖負羈”的夫人就獨具慧眼,認為重耳不可限量,敦促“僖負羈”帶了一盤子好吃的,去看望重耳。重耳正沒好氣呢:“僖負羈?什麽破名字,爸爸大約是寫朦朧詩的吧!”等打開禮品盒子,重耳鐵青的臉色才緩和下來,原來是他最疼愛的點心,重耳捏起來就吃。本來是路上預備的,他一頓就給吃光了,肚子歪得像個孕婦(且宮位不正)。自從流浪以來,重耳就養成了駱駝的習慣,一吃飯就吃個半死,一餓又連餓三天。重耳抹抹嘴兒,把不能吃的玉壁還給了瞠目結舌的“僖負羈”先生,匆匆地離開了他所厭惡的曹國。這就是“返璧”一詞的來歷,原物奉還。

重耳繼續東行,進入中原河南省,來到巴爾幹垓心地區——鄭國。鄭國是巴爾幹諸侯中典型的墻頭草,鄭文公(鄭莊公的孫子)這時候鑒於齊桓公已死,齊國霸業中衰,宋襄公鼻子上插大蔥也大敗於泓水,北方不行了,趕緊倒向南方,拼命給楚成王拋媚眼,還把倆閨女給陪進去了(嫁給了楚成王)。傍上了楚國之後的鄭文公遊目四顧,覺得惟有他有本事當奴才,頓時乾坤朗秀,辭氣俱佳,自謂握住靈蛇之珠,抱了荊山之玉,可以高枕無憂乃至狐假虎威起來了。所以,鄭文公說:“重耳?重耳是誰?晉國?晉國在哪裏?我心目中只有一個楚國在。”

他的大臣叔詹進諫:“從前,您的心目中還只有一個齊國在呢。焉知世態變幻無常,晉公子重耳依我看,也能潛龍上天。”

鄭文公說:“就憑他哪點?”

叔詹說:“晉公子重耳有三條理由上天。第一,他母親是狄國人,跟他爸爸晉獻公一樣都是姬姓,這種同姓結婚,生孩子就會夭折。可是重耳已經活了60多歲啦,大難不死,必是受上帝襄助(不過,眼珠子和肋條都有畸形,呵呵);第二,上天一直給晉國降下災難,意圖就是請重耳回去拯救國家,這事一目了然;第三,重耳的一幫跟班都不是善主,他們合起來能頂三個管仲,這幫人死心塌地地跟著他,可見他不是凡人。如果您不善待重耳,最好就殺了重耳,以免受其報復,因為他脾氣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