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二姬三

齊襄公幹涉它國內政的,從衛國得志回來,非常快活,從而向歷史和齊國人民證明,他不是只會泡妞、鬧兄妹戀的。並且從史書上看,他後來也似乎不再私會自己的妹妹文姜了,令後者徘徊在齊魯邊境上,像一朵搖搖擺擺的花兒,等待著撫慰。後來文姜幹脆回了魯國曲阜。

齊襄公似乎沒有別的大事可作——當個國君也挺簡單的。他打算關起門來過好日子,派兩個人帶兵駐守在臨淄郊區,自己安心當國君。按理說,戍邊軍隊應該駐紮在國境上,而不是國都郊區。但當時國境的概念還不強烈,諸侯們都很小,就是孤零零幾個小城,淹沒在深深的林嶂中。當時的整個世界地廣人稀,齊魯大地上,人生靜悄悄的,被大片綠色的森林覆蓋著,這是公元前七世紀的中國的樣子。不光齊魯,撥開密密層層的綠色,我們可以看見初期的整個中國當時,分布著上千個小小的諸侯。這些諸侯方圓不過百裏,跟現在的小縣差不多。,一個諸侯也就有幾個城邑,大的城邊長一千米,小的幾百米都是小國寡民,彈丸之地。城邑面積介於現代大學、中學之間,裏邊的人口總數,不抵一所大學的幾萬師生。城中的人們晚上睡覺可以聽見城外豺狼的歌唱和狐狸的嚎叫,以及呦呦的鹿鳴(正在發春)——因為這些城邑被埋伏在林嶂包圍之中,像孤島一樣。打仗的時候,敵人就直接沿著那些蜿蜒於諸侯國家之間的國道,穿越荒莽森林,深入敵國都城進行毆打。把軍隊駐戍在城市郊區進行防禦,而不是邊境,宜其然也。

但是,駐守在臨淄郊外的兩員齊國大將,由於好逸惡勞,受不了城外的風吹雨淋和森林中亂跑的老虎威脅,紛紛在木版上寫信給齊襄公,請求調回城裏享福。(城裏有電影院,夜總會,好玩兒的多啊。)

齊襄公一邊吃西瓜,一邊吐籽,一邊看信(信是寫在木板上的,叫尺牘,因為長寬約為一尺。而書是寫在細條的竹片上的,叫做簡,橫串起來稱為策)。齊襄公看完木板上的信文,鼓著嘴打發信使說:“我知道了。可以回城,以瓜代為期。”意思是,等明年再到吃西瓜的時候,就讓他倆回來。這就是成語“及瓜而代”,期滿換任的意思。不過,說齊襄公吃西瓜卻是錯誤的。西瓜是唐朝以後才有的,是從西域傳來,所以叫西瓜。齊襄公吃的應該是甜瓜,就是比西瓜小一號的甜瓤小瓜。切開,把裏邊的籽甩出來再吃,很甜的,清香味兒。我小時候也常吃甜瓜,最初不知道怎麽弄出那些籽。我爸爸就很有經驗地教我,一甩小臂,籽們就依照順序全部蹦出來了。如今,我爸爸已教盡了我的生活常識,永遠地離開我了,在我寫這本書的中間,永遠地離開了。當新的一年的甜瓜再次成熟,他已不再有機會繼續教導我,繼續和我一道吃人間的甜瓜了。地闊天長,他已不知所在。願他在宇宙中安息吧。

次年,公元前685年齊國大地上的甜瓜終於在盼望中成熟了,而回城的詔書卻遙遙無期。兩個在郊外等待一年之久的駐防大將,已經不耐煩了,蓄時待機,懷下了非常之志。這時候齊襄公剛好出城打獵,領著聲勢浩大的隊伍,在深山老林跟野獸捉迷藏——齊國人保持著東夷族“尚武好獵”之風,從前後羿和Jr.後羿都有這個拿手戲。齊襄公呼哧呼哧跑得正酣,突然遭遇一只大野豬,獠牙如戟。大野豬本來不可怕,打獵打得就是大野豬,但這只豬非常異類,有進化成“豬人”的趨勢,會“人立而啼”,把齊襄公嚇得使勁叫喚,倆爪發麻,頭皮發緊,小便失禁,扭身就跑。

野豬追在他後邊,一路發出人類的叫喊,把小齊攆得像過街的老鼠。小齊和跟班們賽跑,跑最後一名的倒黴。命最後總算撿到了,野豬不見了,但齊襄公的鞋子也跑丟一只。那時候的人多打赤腳,貴人才穿鞋,小齊穿的又是值錢的鞋(絲履或者真皮),於是吩咐人回去找。那人死活找不回來,於是賞了找鞋人一頓鞭子。

據說鞋子是被野豬拾去了,這頭瘋狂的野豬不但學會了直立行走,還渴望一雙皮鞋。其實它是公子彭生變的,就是那個被齊襄公派去將魯桓公“拉肋而死”的大力士,後被當作替罪羊殺死的可憐家夥。他的冤魂附在野豬身上,伺機要報復呢。

叛亂剛好就在當天晚上暴發,兩員駐紮在郊外心懷不滿的“甜瓜大將”,因長期不能與家人團聚而心理變態,夥同自小與齊襄公結怨的齊襄公侄子“公孫無知”,正式策動造反。仨人壯起膽子摸近國君打獵的宿營地,正好撞見白天給齊襄公找鞋的那個仆人,一把抓住。找鞋的人有腦子,慌稱恨死了齊襄公,造反也加我一個。仨人說:“給我們個理由先。”找鞋的仆人就脫了衣裳,給仨人看脊梁上的鞭痕,一條一條的,像爬滿了蜈蚣,都是因為找不到鞋而挨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