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危局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從金聲桓“易幟”開始,多爾袞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固然是此消彼長,永歷的“中興”便是清廷的危局,多爾袞面臨著入關以來的第一次重大考驗。

由於永歷政權腐敗無能,金聲桓、李成棟又先後出現重大戰略失誤,加上何騰蛟的嚴重錯誤,直接導致南明在江西、湖南兩大戰場失利,“中興”的局面化為泡影。

對於多爾袞而言,永歷“中興”的終結,並不等於清廷的危局得以化解。雖說“大國泱泱”,但正如《紅樓夢》裏王熙鳳說的,“大有大的艱難去處”,地盤太大有時候不一定是好事,比如“遍地是賊”的時候。這樣的局面,偏偏就讓“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江山換老板”的多爾袞趕上了。

在數得上號的幾大抗清勢力中,永歷政權是最不經打的,多爾袞根本就沒太重視。真正讓清廷感到很難對付的,是東南沿海那一團漿糊。當然,這夥人時時刻刻都沒有消停過。

早在永歷元年(1647年)十一月,多爾袞便任命禮部侍郎陳泰為靖南將軍,統率大軍南下,會同新上任的浙閩總督陳錦(原總督張存仁調任直隸、山東、河南總督),向福建發起反攻。

在永歷二年(1648年)初,福建的基本態勢是這樣:清軍與魯監國領導的“浙系”和以朱常湖、朱繼祚為代表的“地方系”形成相持局面,福州被圍成一座孤城;鄭成功領導的“閩系”在泉州戰役失利後轉入守勢,繼續在金門、廈門一帶休整。

南明、清軍雙方進入相持階段後,表面上風平浪靜,但南明方面卻在暗流湧動。倒不是“浙系”、“閩系”又開始掐架,而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魯監國、鄭成功此時都有煩心事。

在“浙系”內部,鄭彩向來以“元勛”自居,妄圖做魯監國政權裏的馬士英、鄭芝龍,但朱以海的“登位”軌跡跟朱由崧、朱聿鍵有本質的區別。他不是被權臣抓出來當“擺設”的,而是浙東地區抗清勢力需要核心領導,被張國維等人請出來當家的。

鄭彩想飛揚跋扈、一手遮天,身經百戰的朱以海偏偏不吃這一套,兩人的矛盾愈演愈烈。

永歷二年(1648年)正月十七日,鄭彩擅自殺掉大學士熊汝霖,“浙系”元老鄭遵謙(曾在紹興率先起義)憤憤不平,又被鄭彩指使屬下誘捕,被逼跳海自盡。

鄭彩如此膽大妄為,魯監國不禁大為光火。但是,鄭彩敢這麽做,當然也是有底氣的。今非昔比,魯監國朱以海不再是當年浙江的“精神領袖”,而是寄人籬下的“喪家之犬”,他也不敢拿鄭彩怎麽著,否則可能會無處安身。鄭彩為所欲為,朱以海無非是以死相逼,說幾句氣話表個態,(殺忠臣以斷股肱,生何益耶?)然後兩手一攤,不了了之。(輟朝五日,不敢問。)

朱以海希望通過示弱的方式緩和君臣矛盾,但鄭彩變本加厲、得寸進尺,又百般排擠劉中藻。作為“浙系”的元老級人物,時任大學士、兵部尚書的錢肅樂實在看不下去,在與劉中藻的通信中指責鄭彩濫殺忠臣。不想兩人的書信被無孔不入的鄭彩耳目截獲,錢肅樂遭到鄭彩頻繁的“精神打擊”,於五月嘔血而死。

眼看“浙系”元老一個個成了鄭彩的刀下之鬼,有心無力的朱以海卻束手無策,唯一的辦法就是等待,以“多行不義必自斃”來安慰和麻痹自己。

鄭成功雖然沒有朱以海的這種尷尬處境,但他的日子更加艱難。朱以海苦於無權,而鄭成功正苦於無糧。

無權,大不了做個擺設;無糧,是要死人的。

鄭成功雖然繼續壟斷著海上的生意,但金銀不能當飯吃。金門、廈門地方太小,鄭成功一般是派人到福建、廣東四處買糧,勉強維持生計。

如此看來,朱以海和鄭成功的日子過得都比較淒慘,清軍大舉南下,無異於雪上加霜。

三月,陳泰、陳錦率清軍進入福建境內,並於四月初四攻陷建寧府,朱常湖、王祁陣亡,清軍拉開了掃蕩福建的序幕。四月間,清軍主力進入福州,並擊潰了活動於福州外圍的劉中藻部,眼看南明軍全線潰敗,劉中藻在陣前自殺殉國。

在此期間,深受糧食問題困擾的鄭成功發起了同安戰役,擊潰出城迎敵的清軍後,於四月十八日進抵同安。同安知縣張效齡棄城而逃,鄭軍順利占領同安。

紹武政權的廣東總兵林察輾轉逃到福建,鄭成功這才知道廣東已經建立了永歷朝廷。此時的鄭成功一受“浙系”掣肘(旁邊躺個監國,渾身不舒坦),二因出師無名(朱聿鍵已死),三被糧食困擾,迫切地需要找一個名義上的靠山,因此趕緊派部屬攜表文赴廣東朝見,承認永歷政權的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