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新的難題

滑縣錦衣小旗所,位於縣城城西,楊承祖到時,天已過了辰時。按說點卯點卯,錦衣衛應於卯時集合於小旗所接受點名,並進行基本操練,之後再行安排。

可如今各地軍紀早已廢弛,錦衣也不例外,誰也不會蠢到真的卯時來這等著操練。等到楊承祖到地方時,二十幾個軍余立在外面,正役只來了三四個。大家舉著油條豆漿,正在邊吃邊聊,見了楊承祖來,忙紛紛過來見禮,還有的問道:“大侄子吃了沒有?咱這有現成的燒餅油條,你來點。”

楊承祖可沒心思什麽整頓紀律,像某些小說似的,搞什麽現代軍事訓練,把這錦衣衛打造成什麽鋼鐵意志鋼鐵漢,和光同塵才是正道。這些人的怠惰,已經有很多年的歷史,其中的原因也錯綜復雜,若是從自己生改規矩,除了落一身不是外,沒有任何好處。他只笑道:“好說,我在香滿樓用過了,比咱這的好。上好的蝦餃湯包,還有細米粥。王老爺子還是宋伯他們幾時過來啊。”

“快了快了,您今天不是來辦交接麽,估摸著再有小半個時辰,人怎麽也到了。好家夥,香滿樓的東西是好,可是也得吃的起才行啊,太貴了。”

幾人扯了一陣閑話,王忠、宋連升等實權人物紛紛到了地方,王忠也不廢話,掏出鑰匙,取了帳簿出來,與楊承祖開始交接手續。一個小旗所,倒是沒有什麽復雜的首尾,只要做到帳目清楚,就能順利交接。

滑縣小旗所的帳目也簡單,連帶這個時代的記帳水平,還停留在單式記帳上,連三腳帳或名龍門帳這種方式都沒出現,更復雜的復式就無從談起。錦衣衛裏粗坯成堆,帳本比起普通的生意人家還要簡單,無非是進帳出帳。

楊承祖前世在京劇團做領導時,也負責過帳目,對這種事駕輕就熟。而且楊承祖本人是正經進過衛學,讀過書認識字的。

大明的軍籍一樣可以參加科舉,比如後世大明鼎鼎的張居正,其出身就是軍籍。楊大興也想過讓兒子改換門庭,特意送他入學讀書,雖然功名只中了個童生,連秀才都不是,可是在滑縣錦衣衛裏,就得算不折不扣的知識分子。

他將這帳目看了幾遍,就找出了至少十幾條問題,但是他的手只在那些有問題的行段裏微微一點,又朝王忠一笑“老爺子,不愧是咱衛裏的老前輩,這差使辦的漂亮。進帳出帳分毫不短,真難為您老人家一大把年紀,還要費這麽大的心,我這先謝謝您了。今後小子我有什麽不懂之處,您老人家可得多指點指點。”

王忠見他用手點的都是地方,額頭上不由微微見汗。他弄花帳的事,小旗所裏只有自己知道,如果被揭穿的話,那些同僚第一個不放過他。

再說了,這賠錢是小,面子是大,這張老臉倒時候可怎麽下的來?心裏不由暗自感激楊承祖保全了他的顏面,忙笑道:“不敢當。人老不以筋骨為能,我的身體確實是不中用了。我正想著回頭給咱們開封宋指揮那遞個告病的折子,人老了,幹不動了。這天下,該是你們年輕人的了。”

他這也是知道自己玩露了底,沒臉再在小旗所裏混下去,不如激流勇退,來個告老還鄉,大家臉上都下的去。再說錦衣能夠襲職,回頭讓自己的兒子把職襲了就好。

楊承祖見他識趣,也就假意挽留幾句,一老一小表面上一個要辭,一個死命要留,實際彼此都很清楚對方的用意。拉鋸幾番之後,王忠道:“幹不動了,真是幹不動了。再說前幾年鬧白衣匪的時候,老朽守城還中了一流箭,這腿一到陰天下雨就疼的厲害,你就快饒了我吧。既然咱的差事交辦完了,那上面的那差事,也得交代在承祖你身上了。這是宋指揮下來的命令,可是耽擱不得。”

“差事?什麽差事?”楊承祖由於之前一直在家,於衛裏有什麽事完全不知,不知道王忠說的什麽。

宋連升面色尷尬,半晌才猶豫到:“賢侄,你這段時間在家守孝,有些事你是不太清楚的。咱們宋指揮傳下話來,各百戶、總旗、小旗所,今年上解的錢糧,要加二成。說這是為了伯爺準備的軍餉,誰要是耽擱了,要軍法從事。可是咱這是連正常的上解都湊不齊,加二成,可算是要了咱的命了。我們這些人老了,沒有本事了,還是得依靠你們這些年輕人。”

楊承祖聽這話,差點罵出娘來,合著這交接的這麽痛快,是因為有一口大黑鍋等著自己來背呢,要不他們怎麽那麽痛快就交了權柄,背地裏卻有這個說道?

錦衣衛是個自成體系的機構,其經費使用外人不得幹涉,即使是科道言官,也無權對錦衣衛的經費問題進行調查。

可是戶部每年給錦衣衛的經費都不夠,按他們看來,既然錦衣衛是天子親軍,我們不能插手,那錢糧問題,也就由朝廷內帑解決吧,何必找我們要?可天子的內帑也有限的很,使用的地方又多,指望內帑錦衣就餓死了,所以大家最後還是得自謀生路,自己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