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誰在甕中?

撫州三面環山,雩山山脈綿延西南,綠樹遮映,山勢迤邐。

此時黎川縣城西南方被當地人稱為上龍頭的一座光禿禿小山頭之上,十幾名步槍手借著山石掩體,正向土山下蜂擁而來的紅巾發匪射擊。

“兄弟們,媽的給我狠狠打!打死一個夠本,打死一雙賺一個!”嘶聲喊的是一個面目猙獰的獨眼龍,滿臉陰狠。

這是哈裏奇部的一隊哨隊,大漢則是管隊,綽號趙瞎子。

來黎川附近接應飛虎營一名偵察兵,卻不防撞到了發匪大隊,邊戰邊退,卻被逼到了絕境。

土山下,數百名紅巾包頭的發匪持鳥槍、火銃、洋槍嘭嘭的與山上對射。

劉瞎子眼裏閃過一絲冷冽,“媽的,是李四福。”

英王陳玉成退守撫州,揮淚斬馬謖,砍了表親張潮爵的腦袋,隨之回馬槍大破湘軍,發匪士氣為之大振,而天京匪首見軍情屢挫,遂加大了購買洋槍的力度,其火槍隊源源不斷開赴江西戰場。

李四福的火槍旅即是其中的佼佼者,前幾日偷襲剛剛平定之建昌府,全殲新組建之建昌巡防營,此是景帥二次入贛後第一次受挫,而李四福立時聲名大噪,這位陳玉成的愛將,倒是自通了遊擊戰術,令入贛粵軍頭痛不已。

嘭嘭的槍聲中,紅巾發匪一點點逼近,甚至漸漸能看清楚他們臉上的猙獰。

“啊”劉瞎子身邊的一名兵勇額頭迸出血洞,慘呼倒地。

劉瞎子眼睛一下就紅了,猛地撕開胸口扣子,露出傷痕累累的黑毛胸脯,大吼道:“兄弟們!為公爺盡忠的時候到了!這裏有孬種嗎?!”

“沒有!”眾兵勇大聲喊著,一個個眼裏跳動著瘋狂的炙熱。

劉瞎子猛地跪倒,向南方嘭嘭磕了幾個頭,大聲道:“公爺,劉瞎子到了地府,還願作您的陰兵鬼兵!”隨即起身,喝道:“榴彈!”

立時眾兵勇紛紛甩出了一個個木柄手榴彈,“轟轟轟”,泥土迸射,沖在最前面的發匪被炸得慘叫倒地,更有直接被炸飛出幾步的。

發匪沖勢稍緩,都尋找山石掩體射擊。

山下,李四福不時看看日頭,臉色陰沉,不過十幾名洋槍兵,又沒有三頭六臂,卻從發現他們到追擊圍攏已經用了小半天,反擊勢頭仍如此猛烈,景祥的嫡系,真就這般悍勇?

又看了眼遠方一座小山頭,那裏有自己的哨兵,若見官兵大隊,自會點火告警。

山頭上毫無動靜,看來清妖主力距離黎川尚遠,不然怕早就被槍炮聲吸引而來。

李四福冰冷的目光又看向了前面土山上扔在負偶頑抗的那十來個火力點,交叉射擊,將自己的沖鋒隊牢牢的釘在半山坡。

李四福陰森森從牙關裏迸出幾個字:“給我抓活的!”身邊的小傳令兵心裏就是一抖,能想象到山上官兵被捕獲之後面對的殘酷畫面。

“兄弟們!準備砸槍!”當劉瞎子扣動扳機,步槍卻沒有發出怒吼聲,伸手去摸銅帽帶,空無一物,他就笑了,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

眼見土山上槍聲漸緩,李四福慢慢眯起了眼睛,身邊傳令兵也笑道:“旅帥,清妖沒卵子了!”

李四福譏諷一笑,可不是,火槍彈藥就是清妖的卵子,沒了卵子的清妖看還怎麽蹦跶。

“天父保佑!清妖授首!”李四福雙手合十禱告。

“嘭嘭嘭”突然土山下一片樹林中,槍聲大作,卻見密密麻麻冒出無數紅纓帽子,李四福一怔,向那自己哨兵所在的山頭看去,山上還是毫無動靜。

李四福心內就是一沉,大喝道:“撤!向東撤!”哨兵被無聲無息除掉,那麽自己等人很可能已經陷入了清軍的埋伏,東方有一條小溪,地勢開闊,順溪而上,有一條柳暗花明小路,想清軍不會知曉。

眾發匪打遊擊慣了,命令一下,立時井然有序撤退,絕不戀戰。真正是打不過就走,加之各個走習慣山路,跋山涉水如履平地,留下一隊開槍掩護了半刻鐘,也迅速撤離戰場。

劉瞎子等絕境逢生,沖下山來,卻見山腳數十名步槍兵擁著一座紫色羅傘,麾蓋下,那眯著眼看著遠去發匪的瘦子將軍,正是哈裏奇。

“卑職該死!”走上幾步,劉瞎子滿臉羞愧的單膝跪下。

哈裏奇昨日受了風寒,毒辣辣的日頭,他脖子上卻圍了毛絨絨的貂皮圍脖,小眼睛眯著,並不說話。

哈裏奇身邊白色駿馬上,丁七妹肚裏暗笑,心說原來這老哈也是官威十足,可真看不出,看那獨眼龍羞愧的模樣,遂道:“你起來吧,你這不小心啊,也是好事兒,飛虎營也找了這李四福很久,今天他可逃不掉了。”

劉瞎子迷惑的看向這清秀姑娘,不知她是何許人也。

哈裏奇臉色這才一緩,道:“起來吧,還不謝過統領大人?這是飛虎營的丁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