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火燒到了嚴黨

阮鶚死了!

唐毅正在吃飯,夾起的一個獅子頭滾落,衣服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油跡,竟恍然不覺,整個人都傻掉了。

凡是得罪過自己的,都會記到一個小黑本上面,咱們有賬不怕算。阮鶚也在這個小黑本上,只是唐毅可不希望他這麽死去。七大姓只抓了兩家,還有五家逍遙法外,唯有順著阮鶚這條線,才能把他們揪出來,一起幹掉。

可是阮鶚死了,一條寶貴的線索就斷了,而且身為一省巡撫,稀裏糊塗死了,就算沒有問題,也會引人浮想聯翩,更何況唐毅並不相信阮鶚會自殺,幾天之前,他為了保住命,帶兵查抄了李家和蔡家,一個敢打敢拼,勇往直前的家夥,豈會輕易死掉,只怕稍微有點腦子都會認為他是被自殺,而不是自殺!

那誰又是那一只黑手呢?

唐毅來回踱步,吐出了兩個字:“心學!”

沒錯,阮鶚身為歐陽德的弟子,是正兒八經的心學門人,鄢懋卿威逼利誘,讓他供認和倭寇勾結,並且逼著他說幕後的指使者就是心學士紳,就是徐階!

如果阮鶚扛不住嚴刑拷打,真的招認了,對徐閣老來說,絕對是一個晴天霹靂。來自內部的指責,比起外面的控訴更有威力,至少會讓徐閣老灰頭土臉,甚至丟官罷職,為了保住自己,讓阮鶚閉嘴,就成了最簡單有效的方法……

“不是,絕對不是!”

譚綸斷然說道:“阮中丞活著未必能查到心學門下,反倒是他死了,能不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嗎?想不查也不行了!”譚綸仰頭看著唐毅,近乎哀求道:“行之,你可要相信我們。”

唐毅點點頭,“我當然相信子理兄,只不過——我信不信沒用,鄢懋卿一定會利用阮鶚之死大做文章。把矛頭對準心學。”唐毅攤攤手,苦笑道:“這回好了,胡宗憲沒有危險了,徐閣老倒是麻煩了。”

自從到了東南,譚綸頭一次感到強烈的無力感。

不管是倔強的趙貞吉,還是依仗嚴閣老撐腰的鄢懋卿,還有心學士紳,海商大族,甚至包括浙直總督胡宗憲,哪一方都能影響朝局,偏偏又利益糾葛,已經說不清誰好誰壞,該站在那一邊。

而且憑著他的地位和權勢,也沒有資格攙和進去,就好像一葉小舟漂在海面上,隨著波濤上下起伏,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一個大浪,就把船給掀翻了。

“唉,行之,我是束手無策,風吹到哪裏,就要跑到哪裏,只盼著老弟能力挽狂瀾了。”

唐毅苦笑一聲,“子理兄輪官職咱倆平級,你都沒法辦法,我又有什麽咒念。”

“行之過謙了,總而言之,為了大局,盡力而為吧。”

譚綸知道唐毅的一些底細,他的辦法肯定比自己多,只是譚綸也不敢確定唐毅究竟能不能扭轉眼前的局,畢竟嚴黨和徐黨之爭,就仿佛兩只洪荒巨獸,而唐毅和他們比起來,就是人畜無害的小白兔,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帶著滿腹的惆悵,譚綸急匆匆回到了欽差行轅,其他四位欽差早就已經齊集一堂,趙貞吉和鄢懋卿就像是兩只集滿了怒氣的鬥雞,一見面就掐了起來。

鄢懋卿說趙貞吉審訊之後,人就死了,肯定是他殺人滅口,做賊心虛。趙貞吉豈是吃素的,立刻罵回去,說是鄢懋卿栽贓陷害,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雙方你來我往,爭吵的比以往還要激烈,石公公和譚綸這些人幹脆連插嘴的余地都沒有。一口氣吵了一個多時辰,雙方總算是鬥累了,垂著頭,大口喘氣,不在說話。

譚綸總算找到了機會,試探著說道:“二位大人,下官以為還是盡快查清楚阮大人的死因吧,毒藥究竟是誰給他的,也好讓事情盡快水落石出。”

石公公說道:“說得好,這才是正辦。”

趙貞吉和鄢懋卿思索一下,一起點頭。

案子交給了譚綸和霍建功,他們一個精明過人,一個經驗豐富,雙劍合璧,很快就調查出了眉目。

首先譚綸仔細檢查了阮鶚的牢房,他發現地上有幾片細碎的瓷片,很是精致,和牢房的粗瓷完全不一樣。

譚綸當即拷問獄卒,從獄卒的嘴裏他知道了一條有用的消息,原來在趙貞吉審訊之後,阮鶚心情不錯,竟然在半夜的時候,嚷嚷著餓了,還拿出一塊銀子,讓獄卒給他弄點吃的。獄卒也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敢怠慢,跑到了街上,找了一家還在營業的酒樓,弄了四道菜,一壺酒,給了阮鶚。

阮鶚大吃二喝,獄卒只聽到了一聲破碎的聲音,跑過來一看,是阮鶚把酒壺給打碎了。獄卒還擔心這位用碎瓷片自殺,將大塊的掃了出去,只留下幾塊小碎片,被譚綸給發現了。

“酒壺,碎裂!”

譚綸喃喃自語,“你們好大的狗膽,竟敢給犯人送外面的吃食,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