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自殺

譚綸聽說案子牽連到胡宗憲,頓時把酒杯一放,再也喝不進去了。

他起身煩躁地走來走去,在浙江當官多年,譚綸深知東南的水有多深,各種勢力犬牙交錯,互相傾軋,明槍暗箭,數之不盡。

哪怕是掌控著交通行和鄉勇,背後站著無數士紳大族的唐狀元,都難免被暗算,其他人更不用說,在如此險惡的環境之中,還要掌控全局,還要完成抗倭大業,不是才略過人,毅力超強,心黑手狠根本想都別想。

掰著手指頭算算,現在大明朝台面上的人物,除了胡宗憲之外,真的沒有第二個,如果胡宗憲被牽涉進案子裏面,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東南又要陷入瘋狂的更換總督模式,既定的策略被一次次推到重來,有所扭轉的抗倭局面又會崩潰。

千萬生靈塗炭,甚至比之前的狀況還要糟糕萬倍。

譚綸越想越激動,幾乎用吼著說道:“必須要保護胡部堂,他倒了,大明的天就塌了一半了!”

擲地有聲的話,換來的只是吱的一聲,唐毅喝幹了杯裏的酒,抓起鴨頭,大吃大嚼,滋滋有聲。

譚綸看在眼裏,氣得發瘋,唐毅這小子是越來越沒心沒肺了,這種時候你還吃得下去!

啪!

“唐行之,你要坐視不理嗎?”譚綸紅著眼睛叫道。

唐毅意猶未盡,把啃了一半的鴨頭扔到了桌上,一邊擦著手,一邊問道:“子理兄,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你說吧。”

“我說?你讓我說什麽?”

饒是智計無雙,譚綸也傻眼了,他要是真有主意,也不至於和唐毅發飆了。趙貞吉什麽脾氣,那是撞了南墻也不知道回頭的人,老夫子本來就看不上胡宗憲,抓到了把柄,那更是不會放手。

譚綸痛苦地抱著腦袋,唐毅看不下去了,問道:“子理兄,你和我說點實話,蔡通貴供認的事情是真是假?胡宗憲到底有沒有走私?”

譚綸愣了一下,“這事情不好說。”

唐毅拍拍屁股,起身就要走,既然不跟我說實話,老子為什麽要幫你。他剛走出兩步,譚綸一個箭步,就把唐毅拉住了。

“行之,你理解錯了,我是說我也不知道有沒有。”譚綸嘆口氣,“行之,我就跟你說實話,東南眼下除了鄉勇還有原來的兵丁之外,聚集了江西、湖廣、廣西、山東、河南等等各地的客兵,這些客兵不給錢就不幹活,還會到處搶掠,偏偏朝廷給的餉銀不夠,胡部堂就要想辦法彌補。另外呢,對付神出鬼沒的倭寇,必須要收買細作,甚至賄賂一些倭寇首領,這些錢也沒法向朝廷討要,只能在軍餉裏面打主意,克扣一些,要是還不夠,就,就……”

譚綸說不下去,唐毅卻聽明白了,俗話說大炮一響,黃金萬兩,更何況錯綜復雜的東南,需要幹太多的私活兒,胡宗憲必須有自己的小金庫,打仗繳獲一些,巧立名目征收一些,當然了,暗中做點生意,撈一筆也是可能的。

這種事情本就是無奈之舉,偏偏又沒法和清流講,他們已經將胡宗憲認定為嚴黨,認定為貪贓枉法之人,他幹什麽事情,都是動輒得咎,束手束腳。

也難怪胡宗憲見到自己的時候,會那麽無可奈何。

“唉,子理兄,這些事情你和我說是沒用的,要找趙大人才行。”

譚綸沉吟一下,無奈道:“行之,實不相瞞,前天我抽空和趙大人聊過,勸他不要波及無辜,你猜趙大人怎麽說,他說犯了國法就沒有無辜之說,他老人家要秉公辦理,把東南的汙濁一掃而光!”

“好大的口氣!”唐毅心中暗道:“趙大洲啊,趙大洲,你要是真這麽幹,沒被先被掃掉的就是你!”

“子理兄,事到如今,只有盡人事聽天命了。”唐毅又思索了好一會兒,突然眼前一亮,急忙問道:“子理兄,你說心學是什麽態度?”

唐毅這話一出,譚綸兩眼放光。

心學雖然處於在野地位,可是東南士紳大半信奉心學,不提陽明公,就不會說話了。趙貞吉不聽譚綸的,可是不能不在乎組織的壓力吧!

要說起來,心學一派在東南的事情上也很矛盾。

他們厭惡海商吃幹抹凈,盼著七大姓能倒黴,可同時呢,又和七大姓牽連太深,生怕陷進去。

對於胡宗憲同樣如此,他們從感性上反對胡宗憲這個嚴黨,也厭惡他橫征暴斂,可問題是東南的大局只有胡宗憲能撐住,把胡宗憲弄倒了,倭寇會更加猖獗,到時候倒黴的還是他們自己。

整個事情就是一個死局,心學也不好表態,左右為難,該如何拿捏分寸,簡直把譚綸給愁壞了。

唐毅同樣沒有主意,他坐在椅子上,眼睛四處看去,突然發現墻上掛著一幅字。

“淡泊明志,寧靜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