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聯合起來

任何一個宦海沉浮幾十年的人物,都不會隨便亂來的。張經的舉動看似十分瘋狂,簡單粗暴,打擊面巨大,但是仔細推敲,背後同樣有深沉的算計。

他敢這麽做,首先是因為有足夠的底氣,張經背後有執掌吏部的李太宰,想撼動督撫一級的官員必須經過吏部,也就是說,李太宰安全,張經就穩如泰山。而李默有個好徒弟陸炳,有錦衣衛庇護,嚴黨慣用的抹黑栽贓誣告全都大打折扣,張老大人就有了放手一搏的膽氣。

同時,張經對東南倭寇之亂,他也有自己的看法。

倭寇猖獗,禍在市舶司,禍在通商,禍在貿易!

只要百姓向國初一樣,好好耕種田地,不去弄什麽絲綢,瓷器,人心淳樸,不貪圖小利,東南自然安寧,沒有了財貨吸引,倭寇之亂自然消弭……

別管這套想法對不對,至少張經,包括他背後的李默都是這個看法,而且他們代表了相當多的大明官僚階層,士人精英的看法。雖然唐毅,唐順之,還有一大批洞察倭亂本質的官員,不停宣傳,不停上書,但是固有的觀念就像是野草,哪怕烈火燎原,也不會輕易改變。

了解了張經的想法,再去看他的措施,一目了然。

清查官場,整頓吏治,是打斷官商勾結,打擊大戶,壓制海商,是為了斷絕走私。整飭軍隊,加強戰力是為了對抗已有的倭寇。

這一切匯成一柄利劍,利用東南的亂局斬殺千年妖孽嚴閣老,輔佐李太宰上位,只要君子執政,小人退避,自然天下太平……

“要是天下事都這麽簡單,或許就不需要我們發愁了!”唐毅仰天長嘆,“東南的人口比起開國以來,增加了兩三倍不止,城市更是雨後春筍,數量激增。大量的富余勞動力沒有田地可耕,只能靠著對外貿易,賺取利潤,養活東南的百姓。那些海商大族固然可惡,可是他們畢竟關系著無數百姓的生計,貿然出手打擊,只會讓百姓失業,甚至流落海上成為倭寇。”

唐順之深以為然地點頭,卻又苦笑道:“說這些有什麽用,張部堂不會聽的,在他的眼裏,只要是違反祖制,那就是亂臣賊子,天朝棄民,死就死了,他根本不會在乎。”

……

唐毅想了半天,還是頹廢地坐在椅子上,抱著腦袋。

說實話,他開始厭惡所謂的清官了,這些人不知變通,不懂實務,偏偏還長成了一顆榆木腦袋,寧頑不靈,油鹽不進。他們辦事一切以道德為標準,你道德有問題,做的一切都是錯的。捧著孔孟之道,捧著祖宗規矩,自以為是,就像是一個個刺猬,根本聽不進去勸解。

而且相比貪官,這幫人的危害或許更大。就拿眼下的東南來說,如果讓張經繼續搞下去,王忬留下的抗倭措施都會被推翻,上百萬的軍餉,數千士兵的犧牲都打了水漂。

再進行重建,又需要花費多少銀子,犧牲多少生命,浪費多少時間。

試問,鄭永昌,何茂才,應三元之流的貪官蛀蟲,恐怕加起來的危害還比不上一個張部堂!

可是,可是,可是……世人會真正思考這些嗎,張經清廉能幹,又不畏強權,敢於和嚴嵩對抗,站在惡人的對面一定是好人,同樣和好人作對,一定就是壞。神奇的天朝標準,哪怕過了幾百年,唐毅也敢說張經絕對是正面人物。和此老爭鬥,要承擔的風險可想而知。

突然之間,唐毅竟然發現,張經簡直就是一顆銅豌豆,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珰珰!

硬的不行,軟的不吃,放任下去,危害不可預料,偏偏又沒法制止。

就連聰明過人的唐順之也沒了辦法,只能兩手一攤,苦笑道:“只怕早晚張部堂也要重蹈朱紈的覆轍啊!”

唐毅臉色鐵青,突然一拍椅子扶手,咬牙切齒道:“我雖然討厭張經,可是不得不說,正是他這種人,我大明才有一絲的良心存在,無論如何,都不能看著他和東南一起萬劫不復!”

幾句話擲地有聲,鏗鏘有力,唐順之頓時眼前一亮。

這就是他欣賞唐毅的地方,有道德,有良知,更有辦法!

“說吧,你小子準備怎麽幹,為師一定鼎力相助。”

……

要想改變張經的主意,靠著講道理是沒有用的,他的道理比誰都多。只能讓老頭子自己感到山窮水盡,做不下去,才會知難而退。

可是要做到這一點,何其困難!

唐毅知道自己的力量遠遠不夠,他只能聯合更多的勢力。不出意外,唐公子的召集令再度出現在江湖……

上一次是針對杭城的糧商大戶,這一次則是擴大範圍,東南的士紳大族,豪商巨賈,都在他的邀請範圍之內。

地點還是選在紅梅閣,天還沒黑,一頂頂小轎就出現在紅梅閣的周圍,士紳和商人穿著青衣小帽,神秘兮兮到了跨院,寬闊的院子擺了二十幾桌,比起結婚請客還熱鬧,擡頭看去,卻已經坐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