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菩薩心腸

雖然都在浙江為官,但是盧鏜身為武將,平時要訓練人馬,戰時要帶兵作戰,能見面的時候不多,唐慎提議留他吃頓飯,敘敘舊。盧鏜一臉為難,說道:“唐大人,盧某早就垂涎大人家的美酒,只是眼下幾位總兵都被關起來,軍務又緊急,不能沒有人盯著。”

唐慎點頭,自嘲笑笑,“倒是我疏忽了,盧兄趕快回軍營吧,千萬要防備倭寇偷襲。”

“我省得。”

盧鏜抱拳告辭,唐慎回頭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王忬,嘆息道:“思質公,行之,盧將軍可是從來不求人的,他找你們來,就是有難處了。別人不知道,俞大猷俞總兵可是聲名赫赫。那是軍中猛虎,這些年抗倭屢立戰功,而且操守過人,絕對不可能貪墨軍餉,要是連他都抓了起來,東南還有誰能抗衡倭寇?”

老爹所說,正是唐毅擔憂的。

凡事過猶不及,張經能頂得住嚴黨的壓力,徹查案子,揪出敗類,唐毅是舉雙手雙腳贊成。可是演變到了如今,官場、地方都亂了不說,就連軍隊都出了事情,就大大超出了唐毅的預想……

“行之,你爹說的有道理!”王忬攥著拳頭,突然站起,大聲說道:“東南大局是老夫一手打造的,不能讓張經給搗亂了,我要去見他!”

唐毅嚴肅地問道:“您老見到了張經,想怎麽說?”

“怎麽說?”王忬一愣,隨即道:“就說東南不能亂,就說老夫雖然受傷,但是終究性命無礙,以大局為重唄!”

“不行!”唐毅果斷地搖頭,“您老要是聽我的,不但不能去說,還應該盡快上書朝廷,說您身體已經恢復,請求調任。”

王忬一愣,擰眉怒道:“行之,老夫做事善始善終,從不半路當逃兵!”唐慎也說道:“行之,個人恩怨事小,東南大局事大啊!”

看著兩位都不理解,唐毅陪笑道:“舅舅去說情,只會讓事情更糟,別忘了您的身份。”

身份?

王忬還在遲楞,唐慎倒是想明白了,羞愧地說道:“沒錯,太倉王家,在東南歷經千年,和各大世家都有聯系,您要是出面,只會讓張經誤以為是世家大族出面,老夫子一旦有了成見,說什麽都不管用。”

經過解釋,王忬總算是冷靜下來,其實何止是他的身份,張經辦案,他就是苦主,哪有原告反過來扯法官後腿的道理,根本說不通。

“行之,既然老夫不合適,你看誰能行?”

“誰?除了我師父,別人也不夠分量啊!”唐毅笑著站起身,說道:“我這就去拜求師父。”

……

唐毅起身離開了總督府,急匆匆趕到了欽差行轅,看門的士兵早就認識了唐毅,忙小跑著過來,把唐毅的小毛驢接過去。

“公子放心,好草好料喂著,再給打五個雞蛋。”

唐毅滿意點頭,隨手拿出一塊碎銀子,有個二三兩的樣子,塞到了士兵手裏,對方喜滋滋接了過來。唐毅並不認為這算什麽行賄,買個安心而已,不付出一點,憑什麽讓人家盡心竭力地辦事。

士兵喜滋滋把銀子收起來,又低聲說道:“公子,有些不巧,剛剛張部堂來了,正在和大人聊天呢,要不您等一會兒?”

“張部堂?”

唐毅一愣,笑道:“好,我就等一等。”唐毅來到了小客廳,剛剛坐下,就把從人都打發出去。他迫不及待想要聽聽張經會說什麽。悄悄掀開了窗戶,輕松跳了出去。欽差的行轅本是一個鹽商的別墅,設計很精巧,花廳周圍都有回廊環繞,唐毅踩著欄杆,小心翼翼繞到了正廳的後面,屏息凝神,側耳傾聽。

就聽見裏面有兩個聲音傳來,正是老師和張經。

“荊川,老夫此來何意,你可知曉?”

唐順之極富磁性的聲音響起,“在下不知。”

“荊川,老夫到了浙江沒幾日,可是查到的東西只能用四個字形容:觸目驚心!”張經敲著桌子,大聲吼道:“從上到下,無人不貪,無官不貪。從衙門到軍隊,從官場到地方,到處都是汙穢橫流,人心敗壞。如果不用霹靂手段,除掉毒瘤,倭寇之患永無寧日,非但如此,大明朝廷也將永無寧日。”

張經充滿希冀地看著唐順之,熱情說道:“荊川,老夫已經查到了相當數量罪證,直指奸黨嚴嵩。老夫已經給李太宰上書,如果你能給徐閣老寫一封信,他們在朝廷聯手,我們在江南合作,摧毀奸黨,消滅惡徒,還大明朗朗乾坤,讓百姓安居樂業,這不正是你們心學弟子的追求嗎?”

一番充滿了鼓動的話語,放在以往,唐順之就算不贊同,可不知道如何反駁,可是他如今卻不一樣了。

“半洲公,在下不敢苟同。誠如您所說,浙江上下,百病齊發,稍微不甚,就會釀成大禍。這時候要的是小心謹慎,緩緩調理,如果一味用虎狼之藥,怕是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