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殿試

三月十五,傳說中的殿試日子,嘉靖皇帝親自駕臨皇極殿,百官身著公服侍立兩旁,和往常沒什麽區別,而後鞭炮齊鳴,有人捧著策題入內,至於考試的案子上,而後百官退出,只留下執事官。

隨後四百到位貢士入場,貢士朝案行五拜三叩禮,而後殿試就正式開始了。

殿試不同鄉試和會試,只有一道策論題,洋洋灑灑幾百字,都在說東南的戰事,最後落在了如何改革軍制,提升戰鬥力上面。

唐慎正襟危坐,反復看了幾遍題目,心中不斷的思量。

他在考試之前拜會徐閣老,徐階表現出異乎尋常的熱情,似乎在為了之前的誤解補償,和唐慎大談特談殿試的事情。

徐階特別囑咐唐慎,殿試由於時間短,閱卷官又是臨時借調,多為朝廷重臣,根本沒有精力仔細閱讀文章,因此殿試首重書法,要寫最漂亮的館閣體,這一點唐慎很擅長。

其次就是文章要合乎規矩,做到四平八穩,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有這樣才能爭取靠前的名次。一貫不動聲色的徐閣老更是鄭重地告訴唐慎,他掃了嚴嵩的面子,一定不能留下把柄,省得招致報復……

徐階的一番話唐慎都記在心裏,可是就在昨天晚上,唐毅親自來到了老爹的書房,手裏頭拿著三道策論,鋪在桌案上面。

第一道是吏治,第二道是財政,第三道是軍制!

當前大明的問題無外乎這三點,中樞的問題是吏治腐敗,財政缺口巨大,而南倭北虜則是軍隊戰鬥力底下。唐慎掃了一眼,也不得不佩服兒子的眼光,殿試的題目多半就是三者之一。

唐毅面色嚴峻,說道:“爹,您和其他人不同,他們考上進士,還有幾年的學習時間,一點點融入官場,一步一個腳印往上爬。而您呢,陛下已經決心重用,所以在這份策論上面必須讓陛下看出您的才華,不能像其他人那樣四平八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提出的策略必須切實可行,麻煩最少,效率最高,只有這樣,才能讓陛下真正看重您。”

好嗎,和徐閣老完全是兩個論調,唐慎面帶苦澀,疑惑道:“毅兒,策論這東西寫的越清楚,就越容易招致非議,一旦……”

“沒有一旦!”唐毅斬釘截鐵地說道:“爹,你記住爭議本身就是價值,咱們爺倆當務之急要做的是刷存在,是讓陛下記住您,嚴黨和徐黨互相傾軋,朝堂之上,再無世外桃源。哪怕身為六部九卿,只要從屬兩派,就有變成炮灰的風險。想要擺脫被操縱的命運,只有抱上大明朝最粗的大腿,哪怕是末品小吏,有聖眷加身,您就是金剛不壞……”

整整一夜的時間,唐毅都在給老爹灌輸他的抱大腿理念,唐慎好歹做了不少事,也看唐毅做了不少事,順利把唐毅的東西消化理解,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可是真正面對著考題,唐慎又猶豫了,難道真的要聽兒子的建議,把廢除軍戶制度,建立職業軍隊,大造軍艦的那一套都搬上來?

那可是破壞祖制啊!必然會招來鋪天蓋地的反對之聲,爭議是有了,可是價值未必出來!

唐慎陷入了天人交戰,而其他的士子則是思量一會兒,開始奮筆疾書。他們有幾個懂得軍制的?無非就是選拔良將,訓練精兵,重賞有功之類的老生常談。

……

內閣次輔李本是嚴嵩一黨的重要成員,又是本次殿試的閱卷官。在考試之前,嚴世藩找到了他,大喇喇說道:“老李,咱們明說了,唐慎那家夥我看的不順眼,把他給我黜落了。”

他說的輕飄飄,可是李本卻仿佛聽了一道炸雷。

“我的小閣老,不能害我啊!”李本哭喪著臉說道:“唐慎得到陛下親自賜字,歷來都是師長給學生賜字,陛下的舉動再明白不過了,他早吧唐慎當成了門生。要是把唐慎黜落,不光不合規矩,還會引來陛下的怒火,下官小胳膊小腿,可承擔不起啊!”

看著李本窩窩囊囊的德行,嚴世藩心中越發怨恨,堂堂次輔對自己畢恭畢敬,那麽一個小白丁就敢跟自己叫板,這世道真邪性啊!

“哼,就算不能黜落,還不能把他的名次弄到後面,讓他當個三甲進士。”

李本苦著臉點頭,“下官盡力而為。”

他嘴上答應,可是滿心苦水,壓低陛下看重之人的名次,搞不好要在嘉靖那裏失分啊,殊不知那玩意他本來就不多。

李本帶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掃了一眼唐慎的卷子,只見幹幹凈凈,一個字都沒有寫,李本突然心中狂喜。

“原來他是個草包啊,這可就怪不得我了!”

李本正在盤算著,突然唐慎眉頭舒展,提起毛筆,不假思索,漂亮烏黑的館閣體從指間流出,才看了一眼,李本就倒吸口冷氣。不由得暗道:“光憑著這一手書法,進翰林院的資格都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