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絕命書(第2/2頁)

洪敷敎不知道張恪的腹誹,還自顧自地說道:“世人譏諷八股者大有人在,殊不知八股就是個容器,對了,就像眼前這個茶杯。一樣的茶杯擺一大排,每個考生的文章就是一杯茶。有人是鐵觀音,有人是龍井,當然也有人是茶葉末子,難以入口。永貞,你覺得這科舉什麽最重要呢?”

張恪想了想說道:“恩師,按照您的話,還是要沏一杯好茶,也就是要把文章做的花團錦簇,言之有物!”

“哈哈哈,還是沒悟啊!”洪敷敎笑道:“為師剛剛說了,有人沏的茶是鐵觀音,有人沏的是龍井,這兩種茶怎麽分高低啊?無非就在喝茶人的喜好而已,摸對了考官的思路,投其所好,自然無往不利。”

洪敷敎說的順嘴,張恪卻瞪圓了眼睛,印象中恩師一貫是不苟言笑,為人方正,怎麽講起了投機取巧的事情這麽在行!

洪敷敎微微一笑:“怎麽,你是不是覺得為師這麽說不是君子所為?”

“弟子不敢!”

“不用客氣,咱們師徒說心裏話,這就是無恥!就是曲意逢迎!想考科舉就必須學會這些!為師此次進京,一來補了官職,二來也了解一下朝廷的動向,看了一番,為師只得出了四個字,永貞你不妨猜猜。”

“繁花似錦?”

“一團亂麻!”

洪敷敎毫不客氣地說道:“天子怠政,內憂外患,群臣爭相結黨營私,有浙黨、齊黨、楚黨、宣黨、東林黨,諸黨林立,爭鬥不休。天下之大,幾無一片凈土!永貞,我遼東地遠民貧,文風衰敗,歷年能中進士者寥寥無幾,勢單力孤。永貞為師知道你心懷大志,想要造福桑梓,你就應該好好讀書,磨礪八股,再多了解朝廷政權諸公的文風,揣摩明白,吃透了,為師敢保你一定高中。只有考中進士,才能真正一展拳腳!”

洪敷敎拍著張恪的肩頭,意味深長地說道:“永貞,大明是以文禦武,兵馬、錢糧、刑名、軍械,全都握在文官之手,哪怕成了總兵一級的武將,也不過是文官馬前的一個卒子而已,更遑論不入品的備禦!為師說的或許不好聽,可是這就是事實,沒法改變分毫。你要是不想被人使喚,不想屈居人下,就該走科舉正途,為師不會害你的!”

類似的話王化貞也說過,可是洪敷敎說的更透徹,更直白,如果大明王朝能延續下去,哪怕是熬白了頭,讀書讀到吐血,張恪也會削尖了腦袋成為士大夫的一員,從此以後步入統治階級。

張恪耐心聽老師把話說完,他知道眼前這個人的確是為自己著想,被人關心著就是一種福氣!

“恩師所說都是金玉良言,只是弟子想把這段日子的經歷和您老說說,不知道您想不想聽?”

“說吧,為師也想知道怎麽好好的就要投軍了。”

張恪當即點點頭,把從自己病倒被逼債,一直到廣寧,再到如何打敗韃子,如何升任備禦,原原本本的說出來!

他講得平靜,就好像說別人的故事一樣,可是洪敷敎卻心緒翻騰,好像在聽傳奇小說。短短的時間,自己這個弟子竟然在鬼門關轉了好幾圈,又救了那麽多人,立了大功!讓他既欣慰,又羞慚。光是聽說張恪投了軍,就怒氣沖沖的來問罪,竟然沒有弄清楚緣由,實在是魯莽。

尤其是聽到了萬百川和許邦彥這樣的武官時,洪敷敎更是咬牙切齒。

“該殺,該殺!如此害民的昏官,殺了他們算便宜的,該株連三族!”

張恪嘿嘿一笑:“老師嫉惡如仇,弟子極為欽佩。”

“呵呵,真是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都是為師想得不周,該向你道歉啊!”

張恪急忙擺手:“恩師萬萬不要折煞弟子了。弟子這些天也在時時想著,科舉固然好,可是遼東是弟子的家,身邊都是家鄉父老。前有建奴,旁有蒙古,遼東之局危如累卵。固然考中了科舉,可以一步登天。但滿朝文官都是兩榜進士,多張恪一個不多,少張恪一個不少。可是就在大清堡,就在河灣村,幾千人的生死福禍就在弟子的手裏,弟子不能撒手不管!”

洪敷敎眉頭緊鎖,張恪說的當然入情入理,可是眼睜睜看著弟子投軍,他還有些猶豫。

“永貞,要是考中了進士,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哈哈哈,恩師,朝中官員有能做到的,有做不到的,弟子就專門做別人看不到想不到的顧及不到的事情!”

張恪一番話說完,洪敷敎徹底沉默下來,師徒兩個就這麽面對面的坐著。

突然一陣敲門聲傳來,馬彪在外面焦急地喊道:“大人,大人,有人從遼陽帶來了書信,要面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