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絕命書

大清堡上下凡事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大廳坐不下,院子裏搭起來棚子,每個進來的都眉開眼笑,跟過年似的。

可偏偏就有不開眼的,一個家夥臉黑的像是鍋底,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碰到了人連打聲招呼都不會。

“你是誰啊,知道這是哪裏嗎?這是備禦大人的府邸,你再亂闖小心抓了你!”

“有本事讓他來抓我!”

張恪正好緊跟著跑進來,就有人說道:“大人,這個人太無禮,我們教訓教訓他!”

幾個人舉起拳頭就要打,可把張恪嚇壞了,急忙擺手:“大家不可無禮,這位是我的恩師,萬歷四十一年的進士洪敷敎洪大人。”

洪敷敎?進士!

一句話亂哄哄的場面瞬間安靜下來,大家全都瞪圓了眼睛看著。

進士!那可是讀書人的極品,文曲星下凡!

有人趕緊揉眼睛,可要仔細看清楚!

普通人這樣,就連孫有光也不例外,他早就聽說過洪敷敎的大名,那可是遼東為數不多的進士之一。他也想著沾沾仙……額不,是文氣,只是可惜沒有門路,沒想到這位竟然跑到張恪家裏來了。

孫有光臉上的肥肉顫抖,急忙忙過來施禮。

“下官大清堡備禦孫有光見過大人!”

洪敷敎看了孫有光一眼,微微點點頭:“老夫算不得什麽大人,你們該幹什麽幹什麽吧!張恪,你給我過來!”

“是,老師有什麽吩咐?”

洪敷敎黑著臉說道:“找個清凈的地方,我不想當成耍猴的。”

“老師這邊請。”

張恪畢恭畢敬,小跑著在前面領路,洪敷敎怒氣沖沖的跟著。這爺倆快步走向了跨院,直到他們消失在眼前,院子裏的這些人才大眼瞪小眼,弄不明白。

唐畢輕輕拉了拉孫有光的袖子,低聲問道:“大人,這是怎麽回事啊,我看這位洪大人怎麽不高興啊?”

“你問我,我問誰去!”孫有光嘆口氣,說道:“沒看見啊,我把臉都笑僵了,人家連正眼都不看我!有什麽倒黴事啊,都找張二郎兜著。”

……

跨院書房,窗明幾凈,大大的炭火盆,透著濃濃的暖意。

洪敷敎一言不發坐在了正中間,張恪也沒有說話,而是給老師倒了一杯茶,然後乖乖的垂手站立!

張恪繼承了前世的記憶,也更加清楚什麽叫做天地君親師!在他的腦袋中最多的不是老娘,也不是媳婦兒小雪,而是這位洪先生!

老師的耳提面命,微言大義全都在腦中歷歷在目。雖說張恪不想走科舉的路子,但是並不妨礙他對老師的尊重,更何況要沒有老師,就遑論和王化貞扯上關系了。盡管“第一次”見面,可是張恪從心裏感激老師。

“恩師,弟子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您老只管說出來就是,弟子一定改過!”

“哼,兒大不由爺,更何況老師啊!”

張恪一聽,急忙深深一躬,惶恐地說道:“恩師,弟子入學第一天就記住了一句話,天覆之,地載之,君上父母師長恩任養育教導之,呵護之。弟子既然拜在恩師門下,就該聽從恩師教誨,如果恩師覺得弟子有錯,可打可罵,弟子毫無怨言!”

面前就是自己最出色的弟子,聽著剖肝瀝膽的話語,洪敷敎眼中閃過復雜的神色,有痛惜,也有欣慰,還有不解!

半晌嘆道:“永貞,你既然記得這話,那為師給你上的第一課可還記得?”

“記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說得好啊,可是你怎麽忘了?”洪敷敎一聽又生氣了,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壺茶碗亂響,指著張恪厲聲說道:“聽說你投軍了,還當了百戶,又要升任備禦了,好大的官職,好大的威風!”

張恪急忙說道:“恩師,弟子的確投了軍,要不了多久弟子或許就能升任千戶,成為大清堡的備禦。不過!弟子從來沒有覺得這是什麽了不得的官,弟子反而是更加誠惶誠恐。”

洪敷敎長長出了口氣,點頭說道:“虧你還明白?衛所的世襲官職算什麽,哪怕是到了指揮使一級,面對著一個縣令也要低聲下氣。文貴武賤,天下都如是!老師和你說這些,是覺得你很有天賦,科舉一途正適合你,何必放著陽關道不走,非要走獨木橋呢!”

張恪算是明白了老師憤怒的原因,敢情是覺得自己走錯了路,成了失足青年吧。

“恩師,弟子愚魯,連秀才都考不上,不敢奢求科舉出頭。”

“胡說八道!”洪敷敎沉著臉說道:“是為師有些話沒講清楚,想考秀才不難,就連舉人也不是難事,為師是想讓你考進士。我故意沒教你八股時文,就是怕你考上了就得意忘形,不知道刻苦用功,年輕人吃點苦頭沒啥不好的!”

不好,大大的不好!張恪在心裏暗暗腹誹這位老師,你要是教了,寶貝徒弟也死不了,我這個冒牌貨還不一定穿越到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