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碰壁

多了個來意不明的越千秋,趙青崖只覺得今天這文會猶如變了滋味,再也沒了之前那舒心愜意的感覺。因此,眼見下頭那些吟詩作賦的門生和子侄們,也顯然不如之前活躍,他的目光不經意地往越千秋身上一瞟,突然心中一動。

“越九郎,你說是代你爺爺給我送禮的,人來了,禮物卻還捂著,這是什麽意思?”

“相爺,真的沒什麽意思,就是我這人愛賣關子,所以遲點再送給您而已。”越千秋擠擠眼睛做了個鬼臉,一副頑皮少年的架勢,“反正我肯定不敢據為己有的,您盡管放心。”

放心個屁,你小子絕對有花招!

趙青崖輕哼一聲,終究不想以大欺小——他還不想那個護短的越老頭打上門來討公道,更不想那個二十四孝師父跑來找他算賬,至於東陽長公主那女人他就更不想招惹了。

可他有這樣清醒的認識,卻不代表別人有。剛剛才被越千秋噴了個滿臉花的禮部主事馮昆,就忍不住出言譏諷了一句。

“聽說越府重長孫小小年紀就已經考出了秀才,不知道九公子何時下場去考?”

“我為什麽要去考?”越千秋眉頭一揚,語氣赫然是說不出的理所當然。

馮昆頓時被噎得胸口發慌,當即惡狠狠地說:“也是,天底下本來就不公平,多少儒生十年寒窗兢兢業業,苦苦拼搏,尚且可能落榜,卻有人落地便有出身,十幾歲便有六品,一步登天!”

“嘖嘖,這話怎麽聽著像吃不著葡萄卻說葡萄酸呢?”

越千秋掏了掏耳朵,滿臉的不以為然:“長安愛讀書,我喜愛武藝,所以他考他的秀才,我辦我的武英館,這就叫人盡其用,各司其職。要說不公平,這年頭考武舉還要參加文試,可儒生參加的考試卻沒有武試吧?豈不是說,有人忘了君子六藝不止禮樂書,還有射禦數?”

趙青崖眼看下頭一片嘩然,知道再爭下去就算僥幸贏了越千秋,那也徒勞無益,只能沒好氣地拍了拍扶手,把這點爭論給暫時按下了。就在他快速思量應該如何岔開話題的時候,外間恰是傳來了一個通報聲。

“相爺,邱先生到了。”

這麽快?

正當趙青崖聞言剛剛生出了這樣一個念頭時,他只聽到旁邊又是一個嚷嚷聲:“這麽快?”

嚷嚷出來之後,見好些人瞧著自己,越千秋就呵呵笑道:“敢情這位邱先生早就等著相爺召喚。原來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佩服佩服,果真好算計。”

馮昆只覺得眾多視線又一次匯聚在自己身上,這一回,他比之前更加如坐針氈。情知就算一會兒邱楚安真把越千秋殺一個大敗虧輸,他還是必定會在趙青崖面前留下一個誘其入彀的壞印象,他終於有些懊悔不該貪圖邱楚安送的那份厚禮,來做這個引介的中人。

“姜太公和文王一則賢臣名相,一則明君英主,越九公子這比方若是傳出去,不怕被人笑話?”

隨著這句話,門簾高高打起,一個瘦削頎長的身影出現在了眾人面前。只見他鬢發霜白,脊背直挺,額頭上較之六年前多出了幾根深深的橫紋,分明是歲月留下的深深痕跡。和當年相比,邱楚安的氣質更加深沉了許多,看向越千秋的眼神卻顯得很平靜。

可誰都知道那是假象。如果不是越千秋,這位曾經風光無限,刷名聲刷得風生水起,只等一道招賢令就可以輕而易舉躋身朝堂的金陵名士,怎會混到眼下這地步?

六年前,在始作俑者的余家父子被江陵余家拋棄之後,邱楚安遭到了越家和姻親金家的聯手打擊,曾經桃李滿天下的勝景不再,雖說有些學生會記得邱楚安過去的教導伸手相助,但更多趨炎附勢的人因為邱楚安名聲太差,再不提自己是邱門弟子。

“邱先生說得對,我這比方打得確實不太恰當。”出乎很多人的意料,越千秋竟是讓步了,可接下來的話卻更加犀利,“這世上只有一個文王,也只有一個姜太公,至於其他的,不過是東施效顰而已。”

邱楚安早就從當年的經歷以及這些年的例子知道,和越千秋鬥口,鬥贏了要面對後頭老的,鬥輸了則更是難堪屈辱,此時心頭雖恨,他卻強迫自己從越千秋身上移開了視線。

在正月初一那一天聽到這首詩,此後又發現三日之間席卷整個金陵城,他就意識到那是一種造勢的手段。類似的手段他也曾經用過,更知道這是籍籍無名之輩在京師這種地方立足屢試不爽的招數,因此在輾轉反側一晚上後,他就做出了截胡的決斷。

他這幾年著書立說,雖也有拿得出手的著述,但還有什麽比這首風骨硬挺的山水詩拿來當敲門磚更妙?

至於得罪人……他已經落到這個地步了,還怕什麽得罪人!再說就算原作者出來站在他面前又怎麽樣?一個籍籍無名之輩,和他這個一度受重挫的名士比起來,誰的話更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