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氣度天成

盡管進過很多次皇宮,但越千秋還是第一次來大慶殿。大殿兩側是東西向長達數百步的長廊,好在沒有高低起伏的地勢,也就是稍長一些,走起來倒不吃力。

而在他前面那三位宰相,趙青崖六十二歲,越老太爺六十七歲,裴旭五十八歲,筋骨強健,一路行去四平八穩。

趙青崖儒雅,裴旭雍容,唯有越老太爺走路的時候不像別的高官那樣,雙手擺動,能把寬大的袖子甩得行雲流水,他是雙手攏在袖中,脊背挺得筆直,可這會兒倒不像鄉間多收了三五鬥的老農,更像個家資寬裕就瞧不起人的傲慢地主老財。

眼下也不像之前眾人雲集宣德門那會兒的嘈雜,而是只有腳步聲,衣袂摩擦聲,再也沒有交頭接耳的聲音。也正因為如此,當嚴詡的聲音突兀傳來時,正專心致志審視著地板花紋,琢磨著這些青磚形制的越千秋忍不住嚇了一跳。

“千秋,這長廊從左右升龍門開始,總共六十間,到大慶殿的距離確實遠了一點,據說當初營建的時候,是仿照隋朝那座明堂的龍首道建的,只不過沒有喪心病狂造那麽高,爬的時候也就能省點力,否則……”

“否則我們這些老東西光是上一次就得累死。”越老太爺笑吟吟地接了話茬,這才往左右兩個同僚兼對手瞧了一眼,“只不過,就算這平坦的長廊,也不那麽好走啊。想當初三十年前,好像有一位政事堂的前輩在這兒因為雨天路滑一跤跌倒,就沒爬起來?”

裴旭恨得牙癢癢的。老匹夫,你明明知道那是我裴氏當年的一位老祖宗!

可偏偏還不等他反唇相譏,趙青崖就輕咳一聲道:“好了,都快到了,留點精神到大慶殿上去吵去爭,眼下好好看著腳下走路是正經。阿詡也是,下次你要有空,怎麽領你徒兒參觀皇宮都行,這會兒少說兩句!”

趙青崖資歷深,除卻越老太爺,在這種場合能直接叫嚴詡名字,敢直接叫嚴詡名字的,也就只有他一個了。

嚴詡雖說我行我素,可對首相大人他還是給幾分薄面的,畢竟,想當初母親騙他考狀元,除卻拿吳朝初年那位打架打贏拿下狀元的牛人打比方,就是拿趙青崖給他當榜樣了,於是,他挺給面子地閉上了嘴。

他不說話,越老太爺呵呵一笑繼續慢慢悠悠往前走,裴旭也只能悻悻打住。

面對這突然爆發又突然結束的暗戰,越千秋可不敢隨便摻和,唯有聳了聳肩。

而相比這三位宰相,還有亂入的嚴詡和越千秋師徒,小胖子和李崇明叔侄倆的位置,甚至還要稍微靠後一點。

本朝的皇族子弟沒有那麽大的特權,小胖子還不是太子,李崇明就更要矮半截不止,所以對政事堂那三位資歷人脈能耐全都直破天際的宰相,他們路上見了要行禮,上朝時的位置更要靠後幾分。

這便是所謂的崇賢之意。

至於讓著嚴詡和越千秋……在小胖子看來,越千秋正扶著越老太爺,他怎麽和人搶?嚴詡那是表哥,後頭還有個超級不好惹的東陽長公主,他恨不得當菩薩供起來,幹嘛去招惹?

所以,皇帝的獨子,皇帝新晉頗為重視的侄孫——又或者說孫子——全都在百官面前建立起了敬老尊賢的正面光輝形象。

雖說是頭一回上朝,但越千秋有越老太爺提點,又有不惜耗費精力的嚴詡不斷提點,哪怕他沒有經歷過專門的上朝禮儀培訓,當走完長廊進入號稱能容納上萬人,實則數百人一塊湧進來就夠擠的大慶殿時,主動退到李崇明身後的他倒是勉強沒有犯什麽大錯誤。

更值得慶幸的是,這年頭的上朝雖說亂七八糟的名堂很不少,可竟然不用當磕頭蟲!

簡短的朝謁禮結束之後,便正式進入了奏事環節。和越千秋預想中的,老爺子又或者嚴詡親自揭蓋子不同,卻是有一個他從來沒見過,儀表堂堂,聲若洪鐘的年輕官員站出來,用一種抑揚頓挫的語氣,將神弓門掌門徐厚聰以下三十五人叛逃一事陳奏了上去。

直到這一刻,越千秋方才發現,他之前竟然忘了去問問神弓門到底有多少人。

就如今玄刀堂這重建不過六年的草台班子,嚴詡在他軟磨硬泡之下也收了一大堆記名弟子給他當師弟,劉靜玄和戴靜蘭兩人也收了好幾個徒兒。

所以,第二代就有十七八號人,第三代自孫立往下數,有少年,有小孩子,但因為第二代弟子全都是自己都尚未出師的坑貨,越千秋和孫立算是半個師父,他們也就沒有正式的師承。如此一算,玄刀堂人數已經眼看就快逼近六十人大關了。

而徐厚聰千辛萬苦,忽悠又或者說裹挾了叛逃投了北燕的,總共就三十五個?其他的是都死在了路上,還是說神弓門真的就淪落到只剩這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