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難道是同病相憐?

寶褔殿在垂拱殿西邊,自吳朝開國以來,幾乎一向是僅次於皇後的貴妃所居,富麗堂皇,軒敞壯美,再加上如今坤寧殿中沒有皇後,寶褔殿中卻有馮貴妃,宮人內侍走出去也往往不可一世,素來瞧不起東邊那些曾經伺候天子多年的老妃嬪。

可此一時彼一時,自從馮貴妃被皇帝用養病的名義送回來之後,寶褔殿中的那些舊人就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秋風掃落葉的肅殺。因為馮貴妃“病了”,皇帝遷怒於他們伺候不上心,於是一口氣從上到下擼了個幹凈,包括馮貴妃的心腹侍婢也不例外,然後全都換了新人。

這樣的內情,今天完全沒有準備地被提溜到這裏來的越千秋,當然不會知道。他頂多只是覺得走進大門的時候,四周那些宮女和內侍過於噤若寒蟬,甚至連他已經做好準備迎接的審視和端詳都沒有,因為完全沒人有膽子看他一眼!

聯想到那一日馮貴妃在他以及爺爺等人面前被拖出去的情景,再想到今日馮國舅被人打了黑拳,還有小胖子那超級演技派的舉動,他心裏隱隱有了幾分猜測。

莫非,皇帝是打算放棄馮貴妃以及馮家人了?

想歸這麽想,越千秋卻表現得更加老實,規規矩矩跟隨在皇帝身後,不亂看不亂動。畢竟,哪怕皇帝表現得非常大度和善親切,他也不會真把人當成鄰家老伯。

領導就是領導,要是因為人給你三分顏色,你就和人沒上沒下,那才是找死。

一路入內,越千秋就只聽四周圍鴉雀無聲,別說任何腳步咳嗽,就連呼吸的聲音仿佛都被人本能地摒止了。直到他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了刺耳的吱呀一聲,轉頭瞧見背後的門突然被陳五兩從外輕輕關上。

在這種寂靜的環境中突然面對這種情況,他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如果不是確認皇帝要殺他在垂拱殿就能下手,也不用先哄了他這個孩子一大堆話,而後把他帶到寶褔殿下手,而且他就算想跑也跑不掉,他簡直想奪路而逃!

就在這時候,他聽到了一個氣息微弱的聲音:“皇上,是皇上嗎?臣妾知錯了,臣妾再也不敢了!”

仿佛是多日沒有說話,那聲音最初還有些生硬,很快就帶著了淒婉的調子:“臣妾說要殺了越千秋,確實是有私心,可臣妾也都是為了大郎,為了皇上您啊……臣妾是沒見識的女人,以後外頭大事,臣妾一個字都不說了,求皇上您好歹讓大郎來看看臣妾……”

只聽到第一句話,原本對今日之行還不大情願的越千秋立時在心裏呵呵了一聲。盡管他知道勸皇帝斬草除根的人絕對不止武德司都知沈錚一個,馮貴妃肯定也沒少吹枕邊風,可如今真的確定,他對比一下那個沖動暴虐,卻明顯有腦子的小胖子,立時感覺到了差距。

就算他忽悠的嘴皮子功夫不錯,那也得小胖子肯思考會思考,可眼下這位……請原諒他能說一聲繡花枕頭一包草嗎?可是,後宮中能爬到貴妃這種位子,還能生育又或者說撫養一個皇子的女人,不應該是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心計與美貌並重嗎?

“夠了。”皇帝的這兩個字並不大聲,反而顯得很平淡。可就是這樣根本聽不出警告意義的兩個字,卻讓那如泣如訴的聲音戛然而止。

皇帝瞅了一眼旁邊一聲不吭,卻明顯正在心不在焉的越千秋,忍不住心想這小孩兒膽真大,在此時此地還敢走神。他緩緩穿過簾帳走上前去,見床上的紗帳之中,一雙纖足被鏈子緊緊鎖在床上的馮貴妃正用期冀懇求的目光看著自己,他這才哂然笑了一聲。

“你說了這麽多,為什麽偏偏不提,你讓你哥哥打著大郎的名號在外招攬人手?從稍有名聲卻落第的舉子,到落魄門派出來的亡命,再到富商大賈,給馮家網羅了好大一張網?你的嫂子還去寺中秘密祈福,想要把大郎的福氣轉嫁在你下一個兒子身上。”

連日以來被禁閉在寶褔殿,擔驚受怕,吃不下睡不香,馮貴妃本來就已經消瘦憔悴,如今被皇帝揭開這最隱秘的幾件事,她登時臉上全無血色。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抓皇帝的袖子,可見皇帝抽手後退,她一個重心不穩,竟是狼狽地趴在了床邊,雙手無力地垂落了下來。

而就在這時候,馮貴妃看到了皇帝身後幾步遠處,那個用極其微妙的眼神看她的孩子。盡管這只是第二次見面,上一回她也是在平生最狼狽的時候,沒有人介紹過對方的身份,可她還是因為那會兒人是和李易銘並肩進來,知道這就是那個引來無窮風波的越千秋。

一時間,她只覺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當下惡狠狠地向越千秋揮舞著雙手,仿佛這樣就能把人抓得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