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親疏有別

金日磾悲涼的朝雲瑯施禮道:“我若有這樣的長輩,就算是一事無成也快活無比。”

雲瑯背過手,瞅著被風吹翻的荷葉嘆口氣道:“匈奴人以天為父,以大地為母,以蒼狼為兄,以牛羊為妻子,過著牧雲逐草的日子。

天高水遠,人就變得渺小,所以你們就很難將人命看的金貴起來。

對你們來說,多一個人就要多吃掉一份牛羊,就要侵占一份草地。

於是,很自然的,匈奴人只能通過殺戮,才能將草原上生活的人保持在一個合理的範圍,這樣才能有足夠的食物活命。

你生在草原,就該知道,狼群的數量不能太多,狼多了,草原上的獵物就會減少,很多狼就捕捉不到食物,到了這個時候,狼群就會相互廝殺,直到食物的數量可以養活剩下的狼群為止。

這就是匈奴這個族群,雖然稱雄草原百年,有過無數輝煌的戰例,強大無比,卻在遭受了三兩次失敗之後,就一蹶不振的原因。

大漢國可以忍辱百年,可以經受匈奴無數次劫掠入侵,可是啊,只要國內的沒有亂,他的力量就會積蓄起來,直到有一天,如你今天所見的一樣,匈奴人再也無力南下。

劫掠讓匈奴並沒有變得強大,相反,變得更加孱弱了,以前的匈奴人在風雪中跋涉,與天地抗爭,所需不多,只要有牛羊,他們就能堅強的活下去。

劫掠之後呢?

匈奴人學會了享受,他們知道了帳篷裏比露天暖和,桑麻制作的衣衫比獸皮穿著舒適,有了香料的食物,就是比清水煮出來的好吃……

習慣了這些,卻沒有漢人的生產手段,與漢人做生意交換,又不是匈奴人所長,畢竟,匈奴人的物產實在是太少了。

匈奴與大漢人的矛盾就是這樣結下的,沒有任何調和的可能性。

金日磾啊,你該知道,到了明年,匈奴人滅亡的時刻就要到來了。

你見過大漢的軍伍,見過大漢國內的情形,也知曉匈奴人的現狀,你覺得匈奴有可能獲得勝利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日子過習慣了,就耐不得約束,大漢國的禮法,在匈奴人眼中就成了羈絆,唉,戰馬的腳上綁上繩子,該如何奔馳呢?

就算是這一戰匈奴人勝利了,那又如何呢?

大漢國繼續養精蓄銳十年,又可以組織一次這種規模的戰鬥,十年後的匈奴人還能抵擋的住嗎?”

金日磾拜倒在地,淚流滿面。

他知道,雲瑯沒有說一句假話,事實就是如此,他擔任皇帝馬監一職,親眼見過,大漢國是如何日夜不停的打造武器裝備他的大軍的。

僅僅是雲氏,長門宮,這兩處,一年制造的鎧甲,武器,就足夠大漢國裝備出一支一萬人的鐵甲軍隊。

“可是,匈奴人總要活啊。”

雲瑯憐惜的將手放在金日磾的頭頂道:“沒人願意讓匈奴人活,不僅僅是漢人不喜歡看到活著的匈奴人,其余的族群也不希望看到匈奴人繼續活著。這些人都深深地記得,匈奴人當年強大的時候,給他們帶來了多麽可怕的災難。破鼓萬人捶的局面已經出現了……也就是說,在東方這片土地上,已經沒有了匈奴人生活的空間。”

金日磾淚眼朦朧,抱著雲瑯的小腿哀告道:“我們就沒有活路了嗎?”

雲瑯喟嘆一聲道:“匈奴一族最黑暗的時代已經來臨了,想要匈奴人活下去,就要有足夠強大的一顆心,徹底拋棄你的妄想,把自己融入大漢國,才有可能活下來。一滴水如何才能不幹涸呢?將它放進江河大海去試試……”

“大漢這條江河能接受我這顆來自匈奴的水滴嗎?”

雲瑯將金日磾拉起來,笑著道:“試試吧,總要試過之後才知道。”

“張安世希望我去殺死渾邪王!”

雲瑯愣了一下,然後道:“這就是你在大漢人眼中的樣子。”

金日磾擦試一把眼淚道:“我不想殺渾邪王,盡管他殺了我的父親,可是,我還是不想殺渾邪王。”

雲瑯大笑道:“你是對的,這就是我常說得,基於人的考慮,然後再選擇自己做事的方法。你要是殺掉渾邪王,只會讓漢人更加的看不起你,哪怕你是匈奴人,背叛的是匈奴人,而背叛本身在大漢國,就是一種被人鄙視的行為。看來,你讀《春秋》已經讀出一些味道來了。”

“我今後該怎麽做?”金日磾見雲瑯準備要走了,連忙問道。

雲瑯指著金日磾手裏的書道:“從這裏面找答案吧,天底下的道理其實都是互通的。”

說完話,雲瑯就沿著荷塘去了內宅。

金日磾頹廢的跌坐在荷塘邊的石頭上,今天,他覺得有很多的收獲,匈奴人從來不會用雲瑯的這種視角去看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