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試驗田

忠誠這兩個字一般來說是一個多義詞。

雲瑯一般把忠誠這個詞匯當做形容詞來用,因為這東西他會變,而且會隨著時間,態勢,產生新的變化。

人們之所以忠誠,完全是因為背叛的代價太大的緣故。

現在他已經開始不確定以上的理論是不是正確的了。

不管是太宰,還是霍去病,抑或是李敢,張連,甚至是張湯,這些人背後似乎都寫著大大的忠誠兩個字。

且不管他們忠誠於誰,至少,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在不斷地給雲瑯詮釋忠誠這兩個字存在的意義。

太宰活著的時候,為了不讓他傷心,雲瑯必須忠誠於始皇帝,與其說雲瑯是在向始皇帝輸出忠誠,不如說雲瑯忠誠的對象是太宰這個人。

不論是秦皇還是漢武,對雲瑯來說都是歷史書上的兩個偉大的君王,如果遇見供奉這兩個帝王的神廟,雲瑯絕對會進去磕頭上香,就當是在祭拜祖宗。

死掉的秦皇還好說,雲瑯已經封閉了他的地宮,他現在只能永永遠遠的活在史書裏。

而活著的漢武就比較尷尬了,雲瑯不能百分百確定這位叫做劉徹的皇帝到底是不是歷史上的那個漢武帝。

輕易地對活著的漢武帝屈膝,雲瑯覺得很別扭。

長平用武力脅迫他對劉徹效忠,在肉體的疼痛下,雲瑯可以暫時拋棄自己的節操,當肉體不再疼痛的時候,主觀思想又開始占領思想的高峰。

這是後世大部分人的實際狀態,在沒有受到極端的壓迫,遭受過極端的痛苦之後,很難用生命去維護自己的尊嚴,去保證自己的發言權。

和平年代,生命最大!

主父偃正在仔細的研究雲氏的鼠尾賬本,這種賬本原本是官府每年八月編練上中下民戶差役時候用的一種賬。

很適合用來記錄雲氏雜亂無章的入息跟出息。

雲瑯從來沒有想過用貨清簿,銀清簿之類的賬簿來記錄雲氏的生產生活狀況。

如今的雲氏還處在發展的最初期,家裏的仆婦們沒本事弄清楚這些賬冊,劉婆,梁翁都不識字,有了賬簿等於沒有,還不如梁翁用豆子來計數可靠。

也就是說,主父偃想要弄清楚雲氏的資財,除非花大力氣去數梁翁屋子裏的那幾壇子顏色各異的豆子。

別說主父偃了,即便是雲瑯自己也隱約記得扁豆好像代表著銅錢……

雲氏自然是上戶,爵位小於徹侯的人家都是要交稅的,其中人頭稅,芻藁稅,這兩種稅務,只要你的爵位小於左庶長級別,那是要全額繳納的。

雲瑯的少上造恰恰比左庶長小一些,因此,雲氏承擔的稅務是全額稅務,僅僅被免除的是勞役!

一頃地的收成中的一成要繳納芻稅,這東西就是戰馬吃的豆料,還要繳納藁稅,也就是草料,也是供戰馬食用的。

人頭稅更是少不了,雲氏的成年男丁現在加上工匠也只有十九個人,婦人的人頭稅減半,今年夏收之後,雲氏就要開始繳納平生第一次稅務了。

這些東西對大漢國來說乃是國之命脈,對於雲瑯來說就非常的無聊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俸祿在繳納完畢稅務之後,能剩下一百個錢……

主父偃在研究了雲氏的糊塗賬之後,不得不放棄這種最方便的探查雲氏稅務問題的方式,開始用最笨的方式,數雲氏的人頭以及牲口的數目,以及田畝的數量,桑蠶的產量。

陪著主父偃一起來雲氏的人是張湯。

他們兩人都屬於皇帝內朝的肱骨之臣,私交算不得好,卻必須相互配合。

主父偃在張湯的強烈要求下穿上古怪的麻衣走進了雲氏的桑蠶房。

雲氏的春蠶已經長到半寸長了,還沒有徹底的變成白色,依舊有些發灰,巨大的笸籮裏全是碧綠的桑葉,春蠶嚙咬桑葉的聲音如同春雨落地,沙沙聲不絕於耳。

主父偃發誓,他雖然是農家出身,卻從未見過如此多的桑蠶……站在蠶房入口,放眼望去,全是密密匝匝的笸籮,笸籮被架子堆積起來,每一個架子上至少放了八個笸籮,一些穿著跟他身上一樣衣衫的婦人,嘴臉上蒙著一塊麻布,正在蠶房裏忙碌個不停,僅僅是裝蠶沙的竹筐,就不下十個。

“這到底有多少桑蠶?”主父偃不由自主的驚嘆出聲。

張湯笑道:“中大夫意欲清算雲氏資財,為雲氏重新訂戶,數這裏的笸籮也就是了。”

“一季桑蠶怕不是要出產一萬束絲?”

“這是去年的秋蠶的出產,今年聽說雲氏對桑蠶投入的更多,只會比去年多,不會比去年少。”

主父偃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看著張湯道:“張公對雲氏很熟悉嗎?”

張湯笑道:“雲氏在上林苑開始修築第一座木屋的時候,某家就與雲氏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