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小克裏斯蒂先生

時間到了四月。

這一天,格蕾絲接到了一張拜訪名片。

奇怪的是,名片上的夫人,指明要拜訪的人是她,而非公爵大人。

名片上的署名是珀西夫人,在格蕾絲的記憶裏,似乎從未和哪位珀西先生或他的夫人打過交道。

不過她還是在總管室接見了這位夫人。

眼下,這位夫人正坐在她的對面,帽子上蒙著一層蕾絲面紗,身後還站著一名貼身女仆。

“冒昧前來拜訪,您一定很驚訝。”珀西夫人把帽子摘了下來,露出一副白皙的、養尊處優的面容。

緊接著,她說道:“雖然您不認識我,但您應該知道,安德森太太有一位去比利時旅行的雇主。”

格蕾絲不太明白,距離安德森太太的絞刑時隔一個月,這位夫人找上她能有什麽事。

“很遺憾,您恐怕要找一位新的女教師了。”

“是啊,臨走前,我滿心以為四月份我仍能見到她……”珀西夫人哀傷的表情令人動容。

原本格蕾絲以為,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人留意一位女教師的死活,事實卻遠遠出乎她的意料。

這個冰冷的時代,被階級和規則束縛著,卻仍舊有許多開明的人。

從破案的角度講,安德森太太觸犯了法律,殺害了兩個人,她被判處絞刑是無可厚非的。

但從女性視角來看,格蕾絲很難說,自己對她沒有任何同情。

而且葬禮那天,僅從弗格斯探長特意過去參加葬禮的事,就不難看出,即便是男人當中,也有人是同情安德森太太的。

雖然弗格斯探長出於職業的立場,絕不會吐露出對一個女謀殺犯的同情。

法律就是法律,不得觸犯。

“安德森太太臨死前,也曾感嘆過,覺得非常愧對於您。我想,她也不會想到,自己會遇到那樣的事。”

珀西夫人的眼眶開始泛紅,卻克制著沒有流淚,“我這次來,是想請您幫個忙。”

她從貼身女仆那裏拿過一盒巧克力,“請幫我把這個,放到安德森太太的墓前吧!我……我的丈夫恐怕不會願意讓我親自去看她……”

珀西夫人惆悵地嘆了口氣,“出發之前,我問過安德森太太,需不需要什麽禮物。她當時紅著臉說,自己還沒有吃過比利時的巧克力。我能看出來,她當時是希望能和丈夫一起吃的……她是一個非常好的女教師,從未教過我的女兒任何不好的東西。”

珀西夫人對安德森太太的評價,與那些大力抨擊犯罪和“惡毒的女人”的報道完全不同。

“夫人……”貼身女仆忍不住提醒她注意時間。

於是珀西夫人趕忙站起身,戴上了帽子,“請您一定要幫我這個忙,我現在必須要回到馬車上了。”

“願意為您效勞,夫人。”格蕾絲將她從後門送了出去,就好像別墅裏從未有過這位訪客一樣。

到了下午,格蕾絲便帶著這盒巧克力出了門,坐上馬車,一路到了東區的一個墓園。

安德森太太的墳墓並不在那種密集的小墳墓裏,那些是給沒有錢辦葬禮的人的公共墓地。

艾略特出了一些錢,買了一塊相對寬敞的墓地,用來安置長眠不起的安德森太太。

如今一個月過去,春天來了,安德森太太的墓前已經長了一層綠瑩瑩的青草。

格蕾絲把順路買來的一束鮮花放在墓碑前,又把那盒巧克力也放在花束旁邊。

她看著安德森太太的墓志銘——你的靈魂重歸潔凈,一如新生。

“珀西夫人托付我來探望你,希望你能喜歡比利時的巧克力。”

那些巧克力最終會落入流浪兒的肚子,但格蕾絲相信,安德森太太不會介意與那些可憐人共同分享難得的甜美。

……

“咳,格雷厄姆最近有沒有寄信啊?”

別墅的書房裏,公爵大人以權謀私,向日常跑腿送信的小聽差打聽著格蕾絲的事。

“克裏斯蒂先生每天都會寄信,大人。”

“我是說,以他的私人名義。”

“唔……我想沒有,大人。克裏斯蒂先生每天都是以您的名義寄信。”

公爵大人心情頗好地給了小聽差一枚金幣,“這件事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你可不能告訴第三個人啊。”

“遵命,公爵大人。”

小聽差心裏也很納悶,但是每周一個金幣的外快,誰又會不喜歡呢?

所以我們可以合理推測,公爵大人在仆人當中,有了一個小間諜。

而他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那枚鈴蘭胸針並沒有出現在任何一個他所知道的女人的胸前。

為了排除鈴蘭胸針被寄給某個人的嫌疑,公爵大人最近堪稱疑神疑鬼。

如果不是需要維持一個貴族的體面,他可能已經摸進總管臥室,當一次江洋大盜,看一看鈴蘭胸針還在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