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元嘉草草(第2/6頁)

崔浩國史之獄爆發,北方四大豪門滅族,上千名漢人豪強官吏被殺,民族矛盾頓時變得尖銳起來。北魏國動蕩不安的局勢讓劉義隆重新看到收復中原的希望。

時隔元嘉七年的第一次北伐已過去二十年,劉義隆勵精圖治,二十年間宋朝國力達到鼎盛,號稱元嘉盛世。劉義隆畢生有一個宏大的目標,收復河南失地。河南是中原的象征,洛陽是晉朝國都所在地。對於宋朝人來說,河南在文化上的意義,相當於巴勒斯坦之於阿拉伯,科索沃之於塞爾維亞。

大臣們迎合劉義隆的聖意,紛紛上表請求經略中原。北伐主張最為激烈的有三個人,丹陽尹徐湛之、吏部尚書江湛、彭城太守王玄謨。丹陽尹相當於現在的北京市市長,吏部尚書當然是組織部長,彭城太守也就是徐州市委書記。徐州與河南接壤,屬邊關重鎮。王玄謨官職雖小,提議發動戰爭最賣力。

王玄謨祖籍太原,生性剛直,性格孤傲,自稱東漢司徒王允之後,祖父曾在慕容燕國為官。劉裕平南燕,二十歲的王玄謨進軍營拜會,縱論天下事,打動劉裕,拜為從事(地方官的佐吏)。王家的人寄予厚望,贊他氣概高亮,希望能夠振興王家。

王玄謨確有雄心壯志,上表進獻北伐之策,總結了元嘉第一次北伐戰爭失敗的原因。他說,若想實現王道霸業,不能指望天時,要靠謀略。虎牢、滑台兩處要塞的失守,不是因為守將無能,而是因為根基不穩固。兩處戰略要地離國境太遠,補給線太長。士兵厭倦遠征,民夫相當疲勞。以江東之兵攻打虎牢關和洛陽,道路太遠。怎麽辦呢?不如動用襄陽和壽陽的軍隊,兵分兩路,直指洛陽。這樣路途近,將士不會有遠征的辛苦,補給線相應縮短。

作戰方針不無道理,但王玄謨忽略了一件事,僅靠地方部隊能夠打敗北魏軍隊嗎?如果把江東地區的中央軍調到上述兩個地區發起攻擊倒不失為好主意。對於江東兵來說,無論怎麽調動都是遠征,出境作戰免不了遠征,王玄謨孩子氣十足。

王玄謨頻頻上表,意氣飛揚,熱情洋溢,慷慨激昂,撩起劉義隆萬丈雄心,指著表章對群臣道:“聞王玄謨陳說,使人有封狼居胥之意。”

封狼居胥是指西漢驃騎將軍霍去病深入漠北,大敗匈奴軍,追擊到狼居胥山(今蒙古境內)祭天地封禪之事。劉義隆自比漢武帝,戰爭板上釘釘,徐湛之、江湛等大臣懂得皇帝心意,大唱贊歌,力主北伐。

一個國家進行戰爭,大多是武將傾向出兵,文官們持慎重態度。劉宋朝廷則不然,文官們大力支持北伐,反而以太子劉劭為首,蕭思話、劉康祖、沈慶之等將領表態反對。

劉康祖從軍事角度分析,認為如今是六月份,等到備戰出兵,到達河南已是秋季,河道不暢,不利於水陸協調作戰。劉義隆用三寸不爛之舌同反對出兵的將領們展開了辯論,舌戰群將。他認為北魏國鮮卑和漢人矛盾激烈,各地義軍風起雲湧,政治上極為有利。今年不出兵,貽誤戰機不說,北方人民對南朝的向心力也會受到損害。

沈慶之說得明了、坦率:“我們是步兵,敵人是騎兵,平原作戰根本不占優勢。元嘉第一次北伐,到彥之失利而返,檀道濟兩次出兵沒有打贏。料想王玄謨等人之才,超不過兩位將領,軍隊的強大也不比從前,恐怕王師會再次蒙羞。”

劉義隆一聽到檀道濟和到彥之的名字就來氣:“王師兩敗,另有原因。彥之中途發病,眼疾沉重,不得不退。道濟養寇自資,別有用心,檀公三十六計走為上,不是他的傑作嗎?到底打不贏嗎?索虜所仰仗的不就是馬嘛。今年雨水頻繁,河道暢通,我軍泛舟北下,守敵一定會逃跑,滑台小戍,易於攻拔。碻磝克此二城,我們就地取糧,安撫百姓,虎牢、洛陽自然到手。等到初冬,防線早已堅固,虜馬過河,正可擒來。”

沈慶之再三反對,劉義隆聽得厭煩了,大袖一揮:“去和徐湛之、江湛討論去!”沈慶之瞟了一眼兩位弱不禁風的書生,強按心頭不滿:“治國譬如治家,耕田種地當問農夫,紡織女紅去問婢女。陛下您現在要發動戰爭,和一幫子白面書生輩謀劃大略,哪能成功! ”劉義隆聽罷,哈哈大笑。笑歸笑,北伐主張不容更改。

正為崔浩之事懊惱的拓跋燾聽說老朋友又要北伐,便寫信揄揶:“兩國彼此和好日久,可你卻貪得無厭,誘我邊民。現在聽說打算親自來,好哇,倘若你能走到中山城及桑幹川,請隨便來。來亦不迎,去亦不送。如果你厭倦所居國土,不妨我們易地而居,你到平城來住,我可以去揚州。你年已五十,未嘗出戶。即使能來,不過如同三歲嬰兒,與我生長於馬背上的鮮卑人如何相比!我沒有多余的東西可以送你,今送獵馬十二匹並毛氈、草藥等物。路途遙遠,馬力不足,可乘我送的馬,水土不服,可以吃我送的藥,千萬別走到半路病倒了。”劉義隆看罷,一笑置之,真正的較量不是耍嘴皮子,要動真功夫。他為這次北伐準備了二十年,元嘉盛世的大宋國上下安和,兵精糧足,決非第一次北伐可比。劉義隆精心做了後勤保障,發起全民總動員,招募全國有武功的勇貳士,征發江北六州青壯年入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