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分 悲運的英才

信康頭上的名刀

八月二十九日,家康下令處死築山姬。側臣野中重政奉命前往岡崎,按照主公旨意,先將築山姬帶到遠州敷智郡的昌冢。宣讀完家康諭旨後,野中勸築山夫人自盡。瀨名姬不肯,大哭大鬧吵著要見家康。野中無奈,只得親手從背後將她刺死。

得知下一個即將被處死的就是信康,德川家老臣平巖親吉夜半徑直闖入家康府中。

“少主生有異稟,天資過人,德川家的大業日後就要指望他了。殿下現在屈於信長淫威殺死少主,今後一定會後悔的!這都是老臣的罪過!老臣有罪,老臣罪該萬死!若非老臣輔佐不當,少主又怎會誤入歧途,聽信明人的妄言呢!請殿下下令將老臣處死,拿老臣的首級送往安土城中以解信長怒氣。請殿下下令,請殿下即刻下令!”

親吉老淚縱橫,不斷以頭叩地催促家康下令。

親吉的忠誠深深打動了家康:

“老將軍何出此言?快快請起。只是老將軍有否想過:天下可曾有殺死自己親骨肉而不感到悲傷的父親嗎?處死信康,對我而言也是斷腸之痛呀!再者說,即使目下立即將老將軍處死亦於事無補,信長的為人老將軍又不是不知道,他決定的事情從來不會改變。再退一步說,我又何嘗忍心讓德川家的三朝老臣就這麽白白送死呢?殺死信康,我的痛苦何止如斬斷手足,這簡直是要我的老命呀!但為了德川家的千秋大業,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老將軍,你明白嗎?明白嗎?”說完這番話,家康淚如雨下。

家康終於決定處死信康,以表示自己對信長的忠誠。悲痛萬分的同時他也深深感覺到:信長對自己的兒子竟然是這麽的恐懼。

“我果然沒有選錯接班人。”家康悲笑道,眼淚又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八月十二日,家康命將信康由大濱轉移到二股城繼續監禁。

九月十五日,家康召見服部半藏,命他前去二股城傳令信康切腹。

“卑職無能,請殿下另派他人前往。卑職和信康少主是青梅竹馬的好友,實在無法執行這等殘酷的任務。”半藏堅決推辭道。

“你說什麽?你是他青梅竹馬的好朋友?我呢?我還是他的親生父親呢!此次任務非你莫屬,不必多言,快快動身吧!”

家康話說到這個份上,半藏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推辭了。

半藏知道,此次前去二股城不但只是傳令信康切腹,還要負責檢驗屍首。也就是說,信康拜托自己介錯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半藏手頭卻沒有一把有資格架在信康頭上的名刀。

懷著悒郁的心情,半藏悶悶不樂地走到城下,看見數名城兵押著一個乞丐正朝自己這邊走來。雙方擦肩而過的那一刹那,半藏兀地停住腳步。他回頭望了乞丐一眼,總感覺乞丐身上似乎有種無法用語言表達的奇怪氣質。

“等等,這家夥怎麽了?”半藏問城兵。

城兵們認出了半藏,急忙上前行禮:

“回大人的話,此人明明是個乞丐,卻謊稱前來面見殿下獻刀。明明是把破銅爛鐵卻非要說是什麽寶刀。我們不讓他過,他就硬闖,雙方就這麽打了起來。他力氣大得驚人,我們費了好大功夫才制服他,已經打傷好幾個弟兄了呢。”

半藏渾身上下打量乞丐一番:面前這條大漢筋骨粗壯,雙目炯炯有神,一臉兇相殺氣騰騰。身上除了剛才和士兵爭執新添的幾處皮肉傷之外,還明顯殘留有多處刀傷。怎麽看也不像是個靠要飯過活的乞丐。

旁邊一名城兵手捧一把古刀,看樣子應該就是乞丐要獻給殿下的“破銅爛鐵”。看到那把刀,半藏的目光立刻被深深吸引住了。

刀柄纏著粗線,鍔口為赤銅打造,刀鞘上漆紋已斑駁脫落。半藏感覺這把刀充滿了妖氣,只有身經百戰、歷盡滄桑的人才能體會到—這是一把非同尋常的寶刀。

半藏茫然地站在原地,凝望刀身久久沒有言語。城兵見狀大惑不解,向半藏鞠了一躬,押著乞丐繼續前行。

“等等,我有話要說!請閣下將這把刀獻給家康殿下,將來一定會有用的。”

乞丐盯著半藏,意味深長地說道。

“閣下看樣子也不像是乞丐,應該是個武士吧?我要是沒猜錯的話,閣下想必還是個天下知名的武士。”半藏盯著乞丐,同樣意味深長的問道。

“我是誰無關緊要,我受人之托,正在為這把劍尋找下一位擁有者。除了德川殿下這樣的人物,我實在想不出天下還有何人有資格擁有這把寶劍。”

“此話怎講?閣下為何認為只有我家主公才夠資格擁有這把劍呢?”半藏愈發感覺眼前這名乞丐絕非尋常人物。

“家康殿下胸中深藏永世無法揮卻的怨恨。只有漫長的歲月也無法洗脫胸中積怨的人,才有資格擁有這把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