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獨大的朝堂

自從裴度和元稹罷相,李逢吉便在朝中一人獨大,其地位已無人可以撼動。於是,朝臣中的識時務者紛紛投靠,很快就在李大人周圍結成了一個陣容強大的死黨。

這個死黨以李逢吉的侄子李仲言為首,麾下有張又新、李續之、張權輿等人,號稱“八關十六子”。所謂“八關”,是說李仲言等八人是這個死黨的核心層,若有人想求李逢吉辦事,必須先賄賂他們,相當於八道關卡;李仲言等八人另外還有八個手下,所以統稱“十六子”。

面對權勢熏天的李逢吉一黨,多數朝臣都不敢招惹,只求潔身自好。但是,總有那麽一兩個剛直不阿的人,始終不買李逢吉的賬。

比如翰林學士李紳。

自中唐以後,翰林學士就是一個相當重要的職位,很多宰相都是從這個位子提拔上來的,所以中晚唐的翰林學士常有“內相”之稱,最典型的就是德宗時代的賢相陸贄。

當初穆宗在位時,李紳就深受天子信任,每逢穆宗跟他討論朝政,他都會不失時機地貶抑李逢吉。此外,凡是李逢吉有奏表遞進宮中,只要讓李紳看到了,通常都會利用自己的“內相”職權,不動聲色地將其否決掉。

對於這樣一個處處跟自己叫板的人,李逢吉自然是恨得牙癢。所以早在去年冬,他就曾精心做了一個局,要把李紳扳倒。

那是長慶三年九月,禦史中丞一職出缺,穆宗讓李逢吉推薦人選。李逢吉二話不說就推薦了李紳。他的理由是,李紳秉性正直,為官清廉,正是肅清政風、維護朝廷綱紀的不二人選。

穆宗一聽,覺得很有道理,當即批準。

此時的穆宗當然不會想到,李逢吉這是在給李紳下套。他把李紳支到禦史台,目的就是要看一場好戲。

當時,禦史台的一把手是韓愈。而韓愈跟李紳是同一種人,性情剛直,眼裏從不揉沙子。很多人都知道,憲宗末年,韓愈曾因那篇著名的《諫迎佛骨表》差點被憲宗砍掉腦袋,多虧裴度和崔群力諫,才救了他一命。長慶三年六月,韓愈從吏部侍郎調任京兆尹。在他之前,禁軍一貫在京師作威作福,過去的京兆尹都不敢惹,可韓愈一來,禁軍一下就變乖了,紛紛在私下裏相互告誡:“這姓韓的連佛骨都敢燒,咱千萬別犯在他手上!”

韓愈當時除了京兆尹,還兼任禦史大夫。按規定,有此兼職的京兆尹不僅要在本衙門辦公,還要在某些規定時間到禦史台去坐班,稱為“台參”。

李逢吉就打算在這裏做手腳,讓李紳和韓愈去死磕。

李紳剛到禦史台上任,李逢吉馬上通知韓愈不必台參。李紳不知此事,一連幾天發現頂頭上司都不來上班,便給韓愈發了道公函。韓愈有宰相特許,當然有理由不去。於是兩人便在來回往返的公文中打起了口水仗,雙方措辭都很強硬,最後鬧得沸沸揚揚,滿朝皆知。

李逢吉隨即上奏穆宗,說李紳和韓愈身為大臣,竟然為了如此芝麻小事就撕破臉面,實在不堪為群臣表率,理應貶謫。

穆宗也覺得李、韓二人太不識大體,遂貶韓愈為兵部侍郎,貶李紳為江西觀察使。

到了這一步,李紳和韓愈才不約而同地意識到——他們被李逢吉下套了。隨後,兩人便以辭謝君上為名入宮覲見。穆宗也依稀感覺事有蹊蹺,就讓他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講了一遍。

事情攤開後,傻瓜也明白問題出在哪了。

穆宗當即收回成命,改任韓愈為吏部侍郎,李紳為戶部侍郎。

精心布下的局就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李逢吉大為不甘。

長慶四年正月,穆宗駕崩,敬宗即位,李逢吉一邊慶幸李紳的靠山倒了,可一邊卻不免擔心新君會再度重用李紳。

為了徹底擺平這個死對頭,李逢吉召集黨羽,日夜密謀,最後終於想出了一個雙管齊下的辦法。一、破壞李紳的群眾基礎,讓滿朝文武都忌恨他;二、破壞領導對他的信任,讓新君李湛厭惡他。

從古到今,一個人要想在官場上混得好,都需要“群眾基礎”和“領導賞識”這兩大前提。李逢吉的這個策略,顯然是要把李紳的官場根基連根拔起。

當然,要達到這個目的,必須做許多細致的工作。

首先,李逢吉收買了李紳的一個族子李虞,讓李仲言、張又新等人配合他,在朝野上下大造輿論,散布謠言,說李紳一直在暗中偵查百官,凡是經常聚在一起討論時政的,都被他以“交結朋黨”為由列入了黑名單,然後再呈報給天子。

由於此事是從李紳的族子嘴裏說出來的,所以很多朝臣都信以為真,自然都對李紳產生了極大的反感。

第一步大獲成功,李逢吉隨即展開第二步行動,請權宦王守澄幫忙,想辦法在新天子面前抹黑李紳。隨後的一天,王守澄找了個四下無人的機會,對小皇帝說:“陛下,您是否知道,當初是誰擁立您為儲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