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被失望籠罩的冬天

有人說,希望是火,失望是煙,人生總是一邊點著火,一邊冒著煙。對於至德元年冬天的李亨來說,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

這一年十月三日,肅宗李亨帶著文武百官繼續南下,從順化進至彭原(今甘肅寧縣)。此地距長安大約只有四百裏路。隨著肅宗朝廷的不斷南移,李唐王朝反攻長安的態勢也日益凸顯。

對於即將打響的這場收復長安的戰役,李亨無疑充滿了信心。因為此刻的朝廷人才濟濟、兵精糧足,而且回紇可汗也已向唐朝派出了使臣,不日將抵達彭原,與他商討出兵之事。如此種種,都是李亨對未來充滿希望的理由。

可他萬萬沒有料到,即將來臨的這個冬天,將是一個被失望徹底籠罩的冬天。

首先給他帶來失望的人,就是他最賞識的宰相房琯。

自從獲得肅宗的信任後,房琯儼然就成了李唐朝廷的第一宰相。由於房琯本來就有“喜賓客,好談論”的名士做派,所以掌握相權後,馬上提拔了一大幫崇尚清談的朝野名士,而那些來自基層或者起於草莽的文臣武將,則被他視為“庸俗”之輩,紛紛遭到排擠。

房琯這種標榜清流、排斥異己的做法很快引起了大多數朝臣的強烈不滿。在那些實幹派看來,像房琯這種所謂的名士和清流,往往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他們口口聲聲要救國,可到頭來非但不能救國,反而極有可能誤國!

十月初,北海太守賀蘭進明入朝覲見。肅宗因其在河北抗戰中表現突出,就讓房琯起草敕令,準備任命他為禦史大夫,並出任嶺南節度使兼南海太守。

在房琯眼中,賀蘭進明就是屬於沒文化的庸俗之輩。對於肅宗的任命,房琯表面上不敢有什麽意見,可在起草敕令的時候,卻自作主張地把嶺南節度使和南海太守這兩個職務拿掉了,僅給賀蘭進明保留了一個禦史大夫之職,而且在官職前面還冠以一個“攝”字,相當於代理之意。賀蘭進明一下就跳起來了。

當然,他沒有去找房琯,而是直接去找了肅宗。

由於官員被授予新官職一般都要當面叩謝聖恩,所以賀蘭進明就揣著嚴重縮水的任命狀入朝叩謝。肅宗大為奇怪,問他怎麽回事。賀蘭進明直言不諱地說,因為房琯和他有私人恩怨,所以借機報復。

緊接著,賀蘭進明就狠狠參了房琯一本。他對肅宗說:“晉朝時,名士王衍貴為三公,但卻浮華虛偽,崇尚清談,結果導致中原板蕩,天下不寧。如今,房琯華而不實,僅憑迂闊之談博取虛名,和王衍簡直是一丘之貉,他提拔引薦的那些人,也都是浮華之輩。陛下用他為宰相,恐非社稷之福。此外,陛下應該還記得,上皇不久前曾發布一道詔書,命陛下和諸王分領諸道,將陛下置於這空曠荒涼的邊塞。據臣所知,這道詔命就是房琯建議的。房琯還把自己的心腹派到諸道,表面上說是輔佐諸王,實則暗中掌控實權。房琯之所以這麽做,就是無論上皇的哪個兒子平定天下,他都不會失去權力和富貴,試問,這是一個忠臣應該幹的事情嗎?!”

對於賀蘭進明的這番話,肅宗當然不會全盤相信。但是,只要肅宗信了三分,房琯的日子就不可能再像過去那麽滋潤了。

隨後,賀蘭進明仍舊被肅宗任命為禦史大夫,並出任河南節度使。與此同時,房琯則明顯感覺到了肅宗對他的冷落和疏遠。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光說不練的主,房琯隨即向肅宗主動請纓,要求率部出征,克復兩京。肅宗也正想看看他到底有沒有真本事,當即批準,任命他為“招討西京兼防禦蒲,潼兩關兵馬、節度等使”,同時交給了他六七萬兵馬。

房琯要求自行挑選將佐,肅宗也一口答應了。房琯隨後便從心腹朝臣中挑了三個人:禦史中丞鄧景山,任副帥;戶部侍郎李揖,任行軍司馬;給事中劉秩,任參謀。其中,房琯最倚重的就是李揖和劉秩,他不但把軍事指揮權都交給了他們,而且逢人便說:“叛軍的精銳雖多,怎能抵擋我的劉秩!”

和房琯一樣,李揖和劉秩也都不過是一介書生,根本不懂軍事,可房琯卻對他們充滿了信心。

十月中旬,房琯開始胸有成竹地調兵遣將,把大軍分為三路:南路由楊希文率領,自宜壽(今陜西周至縣)出發;中路由劉貴哲率領,自武功(今陜西武功縣西)出發;北路由李光進(李光弼的弟弟)率領,自奉天(今陜西乾縣)出發,浩浩蕩蕩向長安挺進。

十月二十日,中路軍和北路軍先行進抵便橋(今陜西鹹陽市西南)。次日,二軍與燕軍的安守忠部在鹹陽東面的陳濤斜遭遇。房琯采用古代的兵車戰術,出動了兩千輛牛車,讓步兵和騎兵緊跟在牛車後面,對燕軍發起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