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鉗吉網:酷吏的興起

李適之,李唐宗室出身,貞觀朝廢太子李承乾的孫子,神龍初年入仕,以務實和強幹見稱,歷任左衛郎將、秦州都督、河南尹、禦史大夫、刑部尚書等職,天寶元年入相,稍後又兼兵部尚書。

從李適之的仕途經歷來看,其從政經驗也算是相當豐富了,只可惜,此人性情疏闊率直,缺乏心機和城府,根本不是李林甫的對手。

比如他剛上台不久,就曾經被李林甫狠狠擺了一道。

有一回在朝堂上辦公,李林甫主動湊過來跟他搭訕,聊了一會閑天後,李林甫忽然壓低嗓門說:“我聽說華山富含金礦,一旦開采出來,國庫就不缺錢花了,但是皇上好像還不知道這事。”

李林甫說得一臉神秘,那意思是——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李適之心中暗喜,覺得這件事報上去足以邀功,於公於私都大有好處,沒必要這麽藏著掖著,於是第二天就向玄宗作了稟報。當然,他隱瞞了自己的消息來源。

玄宗聽說有金礦,興奮得兩眼放光,連忙召見李林甫,問他有沒有這回事。李林甫不緊不慢地說:“臣早就知道了,只不過華山是陛下的本命山,乃王氣所在,不宜開采,所以臣一直不敢提起。”

玄宗一聽,覺得還是李林甫想得周到,從此對李適之的印象一落千丈,過後就很不高興地跟他說:“今後奏事,應當先和李林甫商議,不能再如此草率輕忽。”

李適之張口結舌,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得。

李林甫略施小計,就讓李適之在玄宗面前栽了大跟頭,但李適之畢竟是宰相,“金礦事件”頂多只能讓他失去皇帝的信任,還不足以讓他下台。

要想把李適之扳倒,就必須加大力度。

天寶四年五月,李林甫忽然指使手下控告兵部官員集體受賄,然後立即立案,一口氣逮捕了兵部的六十多個官員,交付京兆府和禦史台聯合審理。可想而知,如果兵部官員集體受賄的罪名成立,作為兵部尚書的李適之絕對難逃幹系,就算不被牽連進去,至少也要負失察之責。

然而,此事畢竟是子虛烏有,所以京兆府和禦史台一連審了好幾天,都審不出個子醜寅卯。時任京兆尹的蕭炅(亦即當年被張九齡貶謫的那個“伏獵侍郎”)是李林甫的親信,他知道,這個案子要是辦不下來,自己肯定沒法向李林甫交代。

情急之下,蕭炅猛然想起了手下的一個法曹。他相信,只要讓此人出手,骨頭再硬的囚犯也會渾身酥軟,乖乖就範!

這個即將出手的法曹,就是李林甫後來的得力鷹犬、天寶中後期大名鼎鼎的酷吏——吉溫。

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此話真是一點不假。這個吉溫,就是武周年間著名酷吏吉頊的親侄子。和吉頊一樣,吉溫生性詭譎陰險,心狠手辣,天生就是幹酷吏的料。但是他生不逢時,沒趕上女皇武曌實行特務統治的大好年頭,而是碰上了政治穩定的開元時期,所以英雄無用武之地,直到天寶初年還一直混不出頭,只當了個小小的萬年縣丞。

有一次,曾有人向玄宗推薦吉溫,可玄宗親自召見後,沒說上幾句話,就斷定他是一個心術不正的小人,隨後便對那個推薦人說:“是一不良人,朕不用也。”(《資治通鑒》卷二一五)

被皇帝下了這一句斷語,無異於宣判了政治上的死刑,要是換成別人,恐怕早就死了當官的這條心了。可吉溫並沒有因此氣餒,而是相信自己總有出頭之日。

因為他知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而只要有鬥爭的地方就有他的用武之地。所以他堅信,自己的酷吏天賦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在帝國的政治舞台上大放異彩!

就是在這段郁郁不得志的日子裏,吉溫不斷放出豪言:“若遇知己,南山白額獸不足縛也!”(《舊唐書·吉溫傳》)

如果能遇到賞識我的人,就算是終南山裏最兇猛的野獸也可以手到擒來!

從這一點來說,吉溫和李林甫倒是頗為神似——被人否定非但不會磨滅他們的鬥志,反而會激發出他們與人鬥、與天鬥的決心和勁頭。

當然,要在官場上混出點名堂來,光憑一股子狠勁是不行的,還必須有巧勁。而吉溫恰好兩者都不缺。除了擁有酷吏的天賦之外,他還有一樣本事——巴結權貴。

尤其善於巴結當權宦官,比如高力士。

正是由於高力士這層關系,吉溫才最終靠上了蕭炅的碼頭。

說起吉溫和蕭炅,真是應了一句老話——不打不相識。他們兩個人之間,本來是有過一段舊怨的。早先,蕭炅曾經在洛陽擔任河南尹,在任上出了事情,受到有關部門審查。當時吉溫正在河南府下轄的新豐縣擔任縣丞,有關部門聽說他辦案能力很強,就指派他去審理此案。吉溫為了顯示自己的能耐,就對蕭炅施加了很多手段,把他搞得狼狽不堪。後來,由於李林甫力保,蕭炅不僅沒有出事,反而官升一級,被調到長安當了京兆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