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封禪惹的禍:張說下台

泰山封禪這樁盛事,不僅讓唐玄宗李隆基登上了歷史的巔峰,同時也讓宰相張說走上了人生的最高處,企及了仕宦生涯中最輝煌的頂點。在當時的滿朝文武中,借封禪之舉而極盡榮耀、備享尊寵的,幾乎只有張說一人。因為他不僅全程策劃了這場盛典,而且自始至終陪同在皇帝身邊,搶盡了所有人的風頭,儼然成了整個封禪活動中僅次於玄宗的二號人物。玄宗這個領銜主演有多風光,張說這個總策劃人就有多炫!

然而,月盈則虧,水滿則溢,頂點的到來就是下降走勢的開始,從燦爛再往前邁一小步就是腐爛。這既是自然界的客觀規律,也是人世間的普遍法則,任何人都概莫能外,張說當然也不能幸免。

開元十四年(公元726年)四月,玄宗君臣從泰山回到東都還不到半年,山呼萬歲的余音還在人們的耳旁縈繞,令人震驚的一幕便發生了——封禪大典的總策劃人張說,突然從風光無限的首席宰相,變成了披枷帶鎖的階下之囚。

到底出了什麽事?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切都要從頭說起。

張說這個人有才,可有才的人通常會犯一個毛病——恃才傲物。自從他就任首席宰相以來,凡是百官向他稟報事情不合他意的,輕則被他諷刺挖苦,重則遭他厲聲叱罵,總之在他手底下當差,簡直是一種精神折磨。那些被他“面折”過的官員,沒有人不在背後詛咒他。

假如張說只是讓一般官員討厭,那問題倒也不大,可關鍵是他太過專橫霸道了,一心打壓冒尖的人,結果跟皇帝新近寵任的一個大紅人也成了死對頭。

這個人,就是開元中期著名的財政專家——宇文融。

宇文融,長安萬年縣人,高門顯宦出身,曾祖父官至隋朝禮部尚書,祖父宇文節是唐高宗永徽年間宰相,父親也官任萊州刺史。有這樣的家世背景,注定了宇文融在官場上絕不會無所作為。史稱他“明辯有吏幹”,入仕沒多久,就受到了前後兩任京兆尹的賞識(其中一個就是後來的宰相源乾曜)。

宇文融的發跡始於開元九年。當時,民間的逃戶現象非常嚴重,朝廷深以為患,時任監察禦史的宇文融就向玄宗上奏,建議對各地的逃亡、遷移和虛假不實的戶口進行徹底清查。一向對其才幹甚為欣賞的侍中源乾曜也極力贊成此事。玄宗遂任命宇文融為特使,專門負責逃戶和“籍外田”(不在當地政府登記注冊的農田)的清查工作。

宇文融沒有讓玄宗失望,很快就查獲了大量逃亡人口和私自開墾的農田。玄宗非常滿意,立刻擢升宇文融為兵部員外郎兼侍禦史,讓他進一步開展大規模的清理整頓工作。為了在最短時間內獲取最大政績,宇文融又奏請玄宗,專門設置了十個“勸農判官”,讓他們以朝廷特使的身份分赴全國各地,負責監督括戶1政策的執行。

特使們邀功心切,遂不顧地方上的實際情況,以嚴厲的督責手段逼迫州縣官吏加大括戶力度。由於宇文融聖眷正隆,連朝廷公卿都懼他三分,所以各州縣的地方官就更是不敢抗命,為了交差,只好弄虛作假,把當地的原住戶也當成逃戶報了上去,“於是諸道括得客戶凡八十余萬,田亦稱是”。

逃亡人口被查出這麽多,所謂的無照農田也查出這麽多,各地上繳朝廷的賦稅自然就大幅增長了。當年年底,朝廷就額外“征得客戶錢數百萬”。(《舊唐書·宇文融傳》)

對此,玄宗自然是滿心歡喜。

即便民間頗受其弊,很多老百姓也被搞得苦不堪言,可玄宗看不見這一切,只看見了宇文融的顯著政績。當時有個地方官曾上疏朝廷,力陳括戶政策導致的各種弊端,卻旋即遭到貶謫。不久,又有一個戶部侍郎據實上奏,稱此次括戶使“百姓困弊,所得不補所失”,但奏章一上,又被玄宗貶出了朝廷。此後,滿朝文武再也沒人敢對此多說一個字,而宇文融也自然而然地成為玄宗最倚重的財政專家。

開元十二年(公元724年)八月,宇文融榮升禦史中丞,並以“勸農使”的身份前往全國各地考察工作。面對這個天子寵臣,各州縣官吏拼命巴結,不管政務大小,一律先稟告宇文融,然後再上奏中書省;朝廷有關部司也都不敢隨意批復,總是眼巴巴地等到宇文融拿出處理意見後,才敢作出裁決。

一時間,宇文融儼然成了無冕宰相。

眼看宇文融權勢日隆,張說當然是極度不爽,於是處處給宇文融小鞋穿。此後,凡是宇文融提出的議案和建言,無一例外地遭到了張說的推翻和否決。

正在春風得意的宇文融,當然受不了張說的打壓,遂將其視為頭號政敵,處心積慮想把他搞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