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子弟兵

早在磯谷師團渡過黃河之後,蔣介石就開始考慮五戰區長官部是否要搬遷的問題。

戰場之上,無論是勝是敗,最高指揮官往往是需要保護的第一資源,這個道理,就跟咱們下象棋,失一卒甚至棄一車都可在所不惜,唯獨不能被人家“將軍”,“將”被擒,則滿盤皆輸。

南京保衛戰,在感到南京可能難以守住時,蔣介石安排唐生智先行撤離,即屬此例。磯谷師團往前推進得這麽快,要是一個不防直接殺進徐州,李宗仁就很有可能會因撤退不及而戰死或被俘。

對於長官部究竟遷往哪裏,蔣介石在河南和安徽各指定了一個地點,讓老李任擇其一。

李宗仁卻一個都沒選,他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自己不能離開徐州。

徐州是津浦線上的交通和電信中心,電話網絡可密布到前線各個主要區域,有什麽命令,馬上就可以下達過去,而前方有任何情況,長官部也能立即作出反應。

假如搬到另外那兩個地點去,電話是根本不用指望了,前後聯絡只能靠收發電報。電報這東西哪裏有電話好使呢,我發過去,你得等一會兒,你發過來,同樣得耗上半天,要是碰上軍情緊急,豈不要了命。

何況大戰在即,徐州市民早就跑得精光,偌大一座城市,已形同死城一般,如果大家知道長官部也搬走了,全軍士氣將更受打擊,直至不可收拾,那還如何做到有效指揮?

李宗仁不想搬,也不能搬,但駐徐州的各軍政機關都聽到了風聲,人心思遷,甚至長官部都有人巴巴地過來問:我們什麽時候走?

問得多了,李宗仁感到必須擺一個樣子出來,不然沒人能夠安心。

他成立了“設營小組”,任務是前往察看兩個擬搬遷地點的情況,回來後再向他匯報。

老李在聽取匯報後,拿一支鉛筆,在地圖上這裏畫一塊,那裏塗一塊,說是要分配各機關駐地,但是畫來塗去,如何分配總是決定不下來。

中國的事情,隨便起來可以很隨便,認真起來足以沒完沒了。雞毛蒜皮這麽一攪和,半個月都過去了,還是沒搬,而徐州的政府人員卻覺得自己一直是處在“搬遷中”,所以並沒有怨言。隨著戰場形勢越來越緊張,大家夥忙於籌劃軍事,搬遷一事也就不了而了之,既沒人想起,也無人過問了。

前線雖然危急,但大本營不能慌亂,在這一點上,李宗仁和唐生智都想到了一塊。

每天早上或者午後,老李都要騎上一匹青驄馬,到徐州的大街上去遛上一圈,用意就是告訴大夥,少要擔心,休要害怕,主帥在此,徐州可安。

那段時間,徐州一直遭到日機空襲,警報拉響後,在城裏采訪的作家記者以及一些官員競相往防空洞裏擠。

李宗仁不去。

我堂堂戰區司令長官,豈能鉆到那座小洞裏,和一幹俗人擠作一團?

當然辦公室也是不能久待的,這點打了大半輩子仗的猛仔可是明白得很。他到草地上去散散步,以一個老兵的角度,猜猜下一顆炸彈會丟到哪個地方。

如果有膽大的記者跟在後面,老李還會興致勃勃地跟這記者吹吹前線的戰況。輕松之態,就像我們現在吃飽了飯,一定要聊聊國際形勢,爭論一下朝韓是否會真的扭到一處一樣。

日機雖然未炸中長官部的辦公室,但落於附近的倒不少。

我們在電影院裏看美國大片,有時都會被影片裏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所驚倒,何況現場。縱使記者再膽大如鬥,當炸彈接二連三落地時,也常常會恐懼得面無人色,唯李宗仁處之泰然,若無其事。

不過老這麽被動挨炸,總也不是個辦法,長官可以假裝“閑庭信步”,普通軍民可不行,炸來炸去,士氣會被炸掉的。

既然你能空襲我,為什麽我不能空襲你,李宗仁準備找空軍來給大家壯膽鼓勁。

中蘇空軍的主力都在參加武漢空戰,來不了徐州,老李召來的是空軍三大隊。

這個三大隊不是原來的中央空軍三大隊,後者在淞滬會戰時就消耗完了。

如今的三大隊讓李宗仁感到格外親切,因為他們的前身是桂系的空中衛隊,即廣西空軍,飛行員也以廣西人居多。

作為中央空軍的替補,廣西空軍一直在湖北襄陽接受蘇聯式飛機訓練,兩個月前,他們才剛剛以新的中央空軍三大隊的名義,去蘭州基地接收了“黃鶯”伊-15。

以前由於飛機數量有限,空軍內部都只能采取輪流休息制,即大家輪流開飛機。這次則不同,好機人人有,在領到嶄新的“黃鶯”後,這批廣西飛行員一個個高興得像過年一樣。

李宗仁找他的空中子弟兵幫忙,開始並未寄望太高。

廣西空軍畢竟缺乏經驗,不然還會給中央空軍當替補嗎,這個道理誰都明白。雖然如今換了新飛機,但自古道,好馬配好鞍,飛行員經驗不夠,性能再出眾的飛機在實戰時也得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