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第2/2頁)

此時的張自忠悔不當初,真有痛不欲生之感。他對朋友說,自己在平津時好像被鬼所迷,糊裏糊塗,根本不知道都做了些什麽。

沿途皆屬魯軍地界,當年張自忠在老西北軍做過學兵團團長,很多魯軍軍官皆出自其門下,按照舊軍隊的習俗,不管老長官犯了什麽罪過,部屬都應前去探看。

可是沒有幾個人願意去,都說到這種時候了,誰還會買一個漢奸的賬呢。

這個世上,總還有心軟或者顧及情面的,但是看歸看,也就止於敘舊而已,基本都是聊聊老西北軍的那點陳谷爛芝麻。

至於北平往事,有過嗎,不知道啊。

過了幾天,張自忠連這點可憐的待遇也享受不著了。他想在路過濟南的時候找一下韓復榘,畢竟同為老西北軍故舊,不看僧面看佛面,落難的時候,總能幫著說上兩句吧。

但當別人幫他通報時,韓復榘卻沒好氣地來了一句:你管漢奸的事幹什麽,我跟他之間沒什麽好談的!

啪,電話掛了。

見此情景,無人再敢代為通稟。

更有甚者,張自忠原來學兵團的一個老部下,竟也隨風轉舵,當面譏諷:以前我見你盡讀聖賢書,可你都從那裏面學了點什麽呢?

吾國國情是,假如一個人“十惡不赦”,則似乎所有人都有了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給予冷嘲熱諷的權利。

張自忠一戴罪之身,本不欲多言,此時也被激怒,不由得拍案大呼:張某當粉身碎骨,以事實取直天下!

事實是,從此之後,張自忠的臨時居所更變得門可羅雀,眼前連個鬼都不出現了。

當你近乎被全世界遺棄的時候,那顆心真的比三九嚴寒天的冰塊還冷,這時的張自忠進退兩難,滋味實在難熬。

還是走吧,長久待在這裏總也不是個事。鑒於原來接待的人都躲了起來,張自忠只好不告而別,在桌上留了張便條,謂:急於赴濟,不暇告辭。

赴濟不一定去見韓復榘,明擺著對方不夠朋友,連見面都不願意。

猶如茫茫黑夜漫遊,前方等待我的命運將是什麽,誰能告訴我?

恐怕真的只能直挺挺地站在軍事法庭上聽候宣判了。

當然,也可以偷偷溜掉,實在不濟躲到淪陷區或索性出國,兵荒馬亂的,誰還能跟在你屁股後面抓人不成,但張自忠自己很清楚,假如這樣做,一生就真的被完全毀掉了。

雖曾迷茫犯錯,卻也是個堂堂七尺男兒,豈肯為之。

再說,若無洗心革面之意,我又怎麽會冒著千辛萬苦,潛出淪陷區南下呢?

可是,正所謂墻倒眾人推,鼓破萬人捶,這種時候,無論態度多麽真誠,回應你的依然是無邊無際的白眼和冷遇。

直到在濟南下車,張自忠心裏仍然充滿了絕望和淒涼,就在這時,一個他從未預料到的場面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