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臨城下

11月20日,唐生智就任南京衛戍司令一職,正式接過守城任務。

本來蔣介石的所謂“守”,也並沒有到要死守不走的程度。他是準備按照陳誠的建議,將浙皖贛作為主陣地,而南京只作為前衛陣地,二者相互策應的。

但是11月30日晚的廣德失守,使局面驟變,柳川的第10軍通過廣德,從皖南北上,與上海派遣軍一東一西,一左一右,對南京形成了包夾之勢。陳誠所設想的前後陣地相互脫節,南京一下子由前衛陣地變成了主陣地。

12月1日,日本統帥部作出了一個重大決定:進攻南京!

在此之前,對於要不要攻占南京,參謀次長多田駿猶豫過,外務省猶豫過,甚至首相近衛本人也猶豫過。

他們曾經主張與中國在上海進行談判,曾經希望適可而止,曾經口口聲聲要把南京作為停戰議和之所而不是交戰之地。

但當華中方面軍即將對南京形成完全包圍之時,一切顧慮都被拋開了。由於一路“凱旋”,那些橫得沒邊的師團長和參謀們對朝中高官也開始不屑一顧,以至於連一份簡單的戰報都懶得傳給他們,近衛竟然只能和普通國民一樣,在公開出版的報紙上翻找前線日軍的行蹤。

可是近衛仍然無比亢奮。

我們既然已經兵臨城下,攻到了中國首府,對方除了升起白旗,與我簽署城下之盟,還能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嗎?

出乎近衛的預料,蔣介石和唐生智都不願意跟他簽什麽城下之盟。

唐生智在就職後,將自己的執行部改成了南京衛戍司令部,所有運籌帷幄的活也由他和執行部的高級幕僚們一肩挑起。

執行部本來只是督修國防工事的機構,卻突然要負起全部守城之責,而且這時幕僚們又聽說,南京警備司令谷正倫竟然以患胃病需要診治為由,先行撤到湖南去了。

姓谷的有胃病,我們唐長官也有胃病,而且比他還嚴重,憑什麽他一溜煙跑了,卻把這麽重的擔子扔給我們,難道守南京原來不是他的責任,還是以為我們都是傻子,不會找借口溜之大吉?

唐生智看出部下們不僅有情緒,情緒還很大,便主動對他們說:谷司令有病需要到後方休養,你們不要對此有想法,他走了,防守南京的任務,自然只好由我們來承擔了。

底下還是有人認為南京不應該守。

唐生智說,得守,不僅守,如今還只能死守。因為形勢起了變化,戰爭將降臨到家門口,南京是首都,我們絕不能夠輕易地把它奉送給敵人。

我們平常總說抗戰抗戰,難道抗戰只是為了讓別人去犧牲嗎,難道你們誰願意讓日本人隨隨便便把首都從我們手裏奪走嗎?

當然不能!

說著說著,唐生智的聲音開始低沉下來,語氣也越來越沉重。

我是負責任的主官,已決定與南京共存亡,南京失守,我也不活了,但你們是幕僚,跟我所處的地位不一樣,所以我不要求你們和我一道犧牲,萬一城破,你們就想辦法趕緊突圍。

我只要求你們一樣,在我活著的時候,堅持工作到底!

如果說前一番話是大道理,後面一段掏心掏肺的體己話立刻打動了在場的所有人。

論職務,唐生智現在是南京最高軍政長官,一級上將,當然最有理由不死,如果他都有了死在南京的決心和打算,當部下的還能棄之不顧,乃至拔腳先溜嗎?

穩定住指揮班子後,唐生智隨即部署守城,從前線撤下來的部隊加起來總共達到十多萬,但正如他先前所預計,這十多萬裏面能打的真的不多。

現在的唐生智,身邊沒有一支親兵部隊,國內情況又非常特殊,不是像東瀛軍界,即使退休被重新起用後,各路人馬也能對你做到服服帖帖,好像自己的老領導一樣。

蔣介石雖新授其南京衛戍司令一職,說到底,也只不過是一個赤手空拳的司令罷了。

唐生智能夠依靠的,還是教導總隊。

此前,為了教導總隊留存與否,唐生智曾與軍政部部長何應欽吵得不可開交。

何應欽想把教導總隊調到四川去,擴編成三個軍。唐生智急了,說你要這樣的話,南京根本沒法守,這個衛戍司令我也沒法幹。

最後蔣介石拍板,留下六個主力團,三個特務團以及炮兵、騎兵等特種部隊則撤至後方。

唐生智專門趕到教導總隊,在對軍官們訓話之前,他先舉了一個反證。

“汪副總裁”(汪精衛)說過,我們與日本人打仗,是要打敗仗的。中日實力懸殊,誰不知道呢,可是我們越敗越要戰,這樣終究會打敗日本人的。

敵人來犯,則遠戰;遠戰失利,則近戰;近戰失利,則守城;守城不力,則巷戰;巷戰再不力,則短接;短接再不力,則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