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仆後繼

要進入南戰場,就必須強渡蘊藻浜。

多麽神奇的一條河。“一·二八”會戰時,雙方就兩次強渡,到松井這一次,已經是第三次了。

10月5日,日軍強渡蘊藻浜。

在張治中辭職後,陳誠已實際擔負起指揮淞滬整個戰場的責任。他察覺到松井的意圖後,立刻調集大軍,雙方在蘊藻浜南岸展開了一場新的浴血廝殺。

風雲動,戰鼓擂,人人的眼睛都在睜大,瞳孔都在緊縮。

八年抗戰中唯一的一次大規模陣地戰至此進入高潮。歷史學者黃仁宇指出,自淞滬會戰後,整個抗戰期間再無類似大兵團紮堆在一個小區域廝殺的例子。

來上海打仗的部隊,都是以“抗戰”為旗號從各地調來的,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猶如八國聯軍,他們的裝備訓練都大不一樣,戰法和素質亦千差萬別。

以前都是各據山頭的好漢,現在卻要聽一人之將令,你不集中於一個狹窄地區,別說指揮調動,沒準點個名連人頭都攏不齊。

站在純軍事的角度,陳誠最好是這樣打:

用雜牌部隊吸引日軍火力,以嫡系部隊為精銳機動,等到敵人進攻受挫,或進入我一線防禦陣地時,再從側翼包抄。

好計,不過很容易被別人看成是陰謀詭計的“計”。

你這不是借刀殺人嗎,又想犧牲我們雜牌,保存你的嫡系?

難做人啊。沒準還沒打到一半,人就先散了一半。

所以對於陳誠來說,只能大家排成隊,一批批地上,這批打殘了,再換另一批,如此循環,才能確保陣地不失。

被陳誠一度寄予厚望的是稅警總團。

這是一支頗具傳奇色彩的部隊,成名於“一·二八”會戰。

稅警總團本來屬於緝查大隊的性質,職權也僅限於抓私鹽販子和保護鹽場。可是在歸入宋子文的財政部之後,它卻幾乎發展到了與黃埔軍校教導總隊一個档次的水平。

宋子文在稅警總團內實行高薪制,按美國陸軍操典來練兵,因此又有美式軍團之稱。

在“一·二八”會戰中,這支美式軍團加入第5軍編制,曾創造過殺傷日軍數超過己方損失人數的驚人紀錄。

老話說得好,人怕出名豬怕壯。稅警總團能打仗,連蔣介石都知道,也因此就被牢牢惦記上了。

長城會戰後,因為軍費支出的問題,稅警總團的後台老板宋子文和蔣介石拍了桌子,一怒之下,辭去財政部部長職務走人了。大舅子一走,蔣介石馬上讓黃傑去接任稅警總團團長。

黃傑是黃埔一期生,他去了之後就對稅警總團進行了黃埔式改造,不僅訓練方法改了過來,兩個支隊司令官也都由黃埔系軍官充任。

說稅警總團是蔣介石的秘密武器,並不為過。

可是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陳誠把稅警總團的兩個團拉上去後,只一兩天就垮了。

開始大家都還認為,頭陣不算什麽,剛剛上場,可能還是不太適應的緣故。

等稅警總團的六個團都聚齊了,再上。

沒想到這次還是不靈,幾天之後,稅警總團最前面的三個團已傷亡一半以上,基本失去戰鬥力。

先後上陣的六個團中,只有一個第四團打得最好,加上其他部隊輪番接力,陳誠雖然未能將松井擠下蘊藻浜,但仍然成功地將其阻擊於廟行之外。

渡過河之後,日軍傷亡已接近兩萬之數,有時一天死傷個兩三千人都不在話下。

最糟糕的是彈藥快用完了。

在第三次增兵中,金澤第9師團是三個師團裏面唯一的常備師團,加上它還參加過“一·二八”會戰,在一眾小弟中堪稱帶頭大哥。

本來松井特地把野戰重炮兵聯隊配給它,希望能助一臂之力,未料金澤師團立功心切,閉著眼睛嘩啦啦一打,忽然大炮沒聲了,低頭一看,原來炮彈全給打光了。

金澤師團旁邊,就是名古屋師團。

喂,沒彈了,能不能借點過來?

名古屋師團卻早就鍋底朝上了,它登陸的時間比金澤師團還早,哪有這許多炮彈可用。

同病相憐的兩個師團都發起愁來。步炮協同的戰術使慣了,一時間沒了炮彈,都不知道怎麽走路了。當然,炮彈還可以依賴後方補充,但是補充需要時間啊,再不往前攻,松井司令官就要拿著打人的棒上來了。

日本人果然是很有些搞發明的潛質,不是沒彈藥了嗎,好辦,拿竹子削一下,做成弓箭,然後浸點汽油,往守軍陣地上射!

這招大概是從《三國演義》上學來的,作戰雙方經常這樣用火箭對射,可見吾國名著在東瀛小島上也很流行哩。

趁著這一間隙,陳誠請來了著名的廣西桂軍。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廣西自古民風剽悍,大明朝時即有“廣西狼兵雄於天下”之說,那時候聽到東南出了倭寇,連皇帝老兒都知道要征召廣西人:朕的狼兵呢,快讓他們去砍殺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