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告別在子夜

 

宋哲元到北平,不為別的,就是督戰。

因為此時酒井旅團已到達密雲,眼瞅著關東軍從長城外千裏迢迢趕來,他們來幹什麽,總不是為了到北平郊外旅行觀光吧。

看到眼前熟悉而高大的古城墻,華北諸侯不能不動真情。

千百年以來,刀光劍影,鐵馬金戈,一個異族被打退了,另一個蠻邦又接踵而至,乃至於古城之外烽火不熄,警鐘長鳴。

這些異族蠻邦個個兇神惡煞,然而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又豈有把國土拱手相讓的道理!

 

返回北平的宋哲元(中)讓人很難看懂

沒有什麽可說的,北平必守,華北必守,二十九軍的尊嚴和價值也必守。

宋哲元打馬進城,城內氣氛異常緊張。

在馮治安的調度下,連日來守軍嚴陣以待,各個城門一律緊緊關閉,而城裏的各個要道上都修建了防禦工事,一看就知道是打巷戰用的。

這是幹什麽,沒有必要嘛。

宋哲元一聲令下,工事拆除,城門大開。

那邊有人來報,各方面為支援華北抗戰,陸陸續續寄來了很多捐款,問如何處置。

宋哲元又一擺手,通電謝絕,不要!

到達北平的第二天,他又發表了一份書面談話,表示打仗那事還遠得很,我們需要的是和平,才不想和日本人打來殺去。

你問我“盧溝橋事件”如何處理,那是國家大事,自然靜聽國家解決。

給人的印象,就好像他又稀裏糊塗地在做和平夢了。

不舍不得

 

實際情況並非如此,宋哲元也絕不至於如此遲鈍,否則他就不會逃出天津了。更何況作戰密令早已下達,馮治安在北平城裏枕戈以待,接受的正是宋哲元的命令。

只有一種解釋,這一切是宋哲元苦心為之。

擺出一副悠閑的姿態,把大門打開,彈彈古琴,說說笑話,渾然不把門外的百萬大軍當回事,《三國演義》裏面的諸葛孔明早就這麽幹了。

不過孔明唱空城計不是他願意,而是事急矣,不得不如此。

長城抗戰之後,蔣介石就撥出專款,讓宋哲元修築國防工事,可是宋哲元為了鞏固和拉攏內部,卻把這些專款都拿去給幾個師長“分了贓”。

孔明是因為誤信馬謖,失了街亭,宋哲元則是該修的國防工事一點沒動,臨時連份完整的軍事計劃都拿不出來。

這時候你再去搬鋼筋水泥,哪裏還來得及,唯有先鎮住軍心,安住民心,才是最重要的。

在北平,宋哲元實際采用的是內緊外松之策,此舉一方面可以緩解北平軍民的緊張情緒,另一方面亦可用障眼法,使對手摸不清自己的真實意圖。

虎視眈眈的酒井旅團是一個機械化旅團,擁有中最令人生畏的坦克,但宋哲元並不認為這是多大的威脅。

怎麽制伏坦克,他已經想好了,那就是用地雷陣。在北平城北與酒井旅團對峙的,是阮玄武獨立旅,該旅隸屬於張自忠師,其編制完整,武器裝備和戰鬥力也都很強,加上地雷陣,足可成為一道堅固的屏障。

蕭振瀛曾在“錦囊”中囑咐,可以讓張自忠頂在最前面,因為後者的部隊足夠強,這一布陣正是昔日華北第一軍師思路的體現。

宋哲元雖然大開北平城門,卻並不表明沒有作好防守準備。日軍有再強的兵力,如果從北往南攻,二十九軍可以節節防守,並能爭取到時間等待後續援軍協防,這個宋哲元不怕。

他真正擔心的是什麽呢?

還是自己的側背之敵,即豐台方向的步兵旅團。

只有把這個毒瘤給去掉,防守才能心安。

在使用空城計的同時,宋哲元還玩兒了一招更高明的。

他說要把馮治安第三十七師撤出北平,以保安隊入駐,表面是為了呼應香月的要求,實際上卻是偷梁換柱。

第三十七師是由宋哲元當年保存下來的近衛部隊發展而成,是他守衛北平的最大依靠,如何可以輕離左右?

事實上,第三十七師走是走了,但只走了一半,另一半仍在北平,只是換了一個馬甲,穿上了保安隊的制服。

調走的那一半空缺,宋哲元以趙登禹師的主力進行填補,如此一來,北平的防守力量並未受到絲毫削弱。

撤出北平的部隊,說是要南撤保定,卻是欲走還休,實際一直停留在盧溝橋附近,以加固當地兵力的屯集。

日本人評價宋哲元,說他其實沒有多少領兵打仗的才能,雖然僥幸在長城抗戰中一戰成名,但如果拿德國和日本軍人的水準來衡量,“充其量一聯隊長之材耳”——不過是個當聯隊長的料,或者就算撐死了,也僅是《水滸傳》裏呼延灼一樣的人物。

梁山一百單八將,“雙鞭呼延灼”是坐第八把交椅的,然而此人勇則勇矣,卻沒什麽頭腦,老是在戰場上被別人算計,結果堂堂一位朝廷大將,卻不得不在梁山上做了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