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東北純爺們兒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短短三天時間,錦州以北除黑龍江以外的東北全境盡陷敵手。

關東軍繼續攻向黑龍江。

其時的關東軍還沒有達到後來那麽大的規模,僅包括一個師團,即來自仙台的第二師團。

仙台是當年魯迅跟藤野學醫的所在。它在地理和氣候特征上都與東北相近,按照魯迅的說法是“初冬就頗冷”,從此處出來的士兵自然也比較耐寒,能夠較快地適應東北氣候。

可以這樣說,從九一八開始,這個日本老牌師團幾乎已縱橫東北。

然而師團長多門二郎中將卻不想打。

不想打的意思,是不想自己花力氣打,而並不是說真的不想攻城略地。

到達吉林一個叫做洮南的地方時,多門突然命令前鋒部隊停止進軍。

洮南其時尚屬黑龍江省管轄,被稱為黑龍江的南大門,有鐵路可以直通齊齊哈爾市近郊,因此位置極其險要。

奇怪的是,洮南守軍不僅一槍未放,還排隊出城來迎接日軍。那調調,就好像兩家在走親戚。

張麻子

 

多門如今信奉的是“不戰而屈人之兵”,所以他對叛將降將很感興趣。

而且,他也很清楚,黑龍江與遼、吉兩省不一樣,境內沒有足夠的鐵路守備隊可進行呼應配合,日軍的進攻很難一蹴而就。

叛將降將在哪裏呢?

眼前就是。

洮南守將叫張海鵬。由於小時候生過天花,落下了一臉坑,因此得了個外號:張麻子。

九一八事變發生時,張麻子已經六十多歲了。他的職位是洮遼鎮守使。

要換成別人,混到這個樣子也許還說得過去。可是你要了解到張麻子的過往經歷,就會明白這老家夥混得著實很差。

還記得土肥原那個老祖師爺青木嗎?

日俄戰爭時,他拉攏一幫馬賊,組成了“滿洲義軍”,專門在俄軍後面搗亂。

這幫馬賊裏面,就有當時還是小字輩的張麻子。

後來他給時任洮遼鎮守使的吳俊升做了秘書官,跟著吳大舌頭混。

等到大舌頭升了官,便把自己的位置留給了張麻子。

讓張麻子想不到的是,這個芝麻官一做就是十幾年,差點把屁股都坐穿了。

張作霖在世時不敢多聲張,等到老帥和吳俊升都被日本人炸死,他就有了新的指望。

這個指望就是像提拔他的吳大舌頭一樣,能夠做上黑龍江省主席。可是年輕的張公子連正眼也沒瞧他,人家相中的是萬福麟。

張麻子嘴裏不說,心裏一萬個不服。

你說要挑一個高精尖人才,出過國留過洋的也就算了,人家有文化,咱是大老粗,沒法比。

 

萬福麟(前)九一八時還在北平,留守黑龍江的是他的公子萬國賓

 

可偏偏這個萬福麟和張海鵬沒什麽區別,論出身,都是胡子,講文憑,鬥大字沒認下一籮筐,要說處理政務,一樣都得抓瞎。

反正都是抓瞎,為什麽不讓我張某人來抓?

更讓他火大的是,萬福麟其實根本不在黑龍江。他在北平陪著張學良吃喝玩樂,但省主席卻照做不誤,平時有什麽事就由他的兒子萬國賓負責處理。

一個二十幾歲、乳臭未幹的小孩子懂得什麽!

你們自己不在家,還不肯把位置讓出來給我過過癮,真是不把我當人看啊。

張麻子表面不露聲色,暗地裏卻把牙齒咬得嘎嘣響。

你們既然對我不仁,那就休怪我不義。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張麻子就這麽被日本人給叮上了。

把張麻子拖下水的,是日本駐齊齊哈爾特務機關機關長林義秀少佐。

這個日本特務一開始就沒打算給張麻子留什麽面子,對方哪裏痛他就偏戳哪裏:“閣下是東北軍老臣,怎麽混得如此蹩腳?”

張麻子肚裏的酸泡一個勁兒往上面翻,只好打了個哈哈:“年紀大了,不在乎這個。”

一聽這話,人家林義秀可不樂意了:“屈才啊,大日本皇軍可不允許這樣搞法,我們要做你張將軍的伯樂。”

兩三碗迷湯一灌,張麻子暈了。

這位林義秀忽悠的水平不比他的前輩土肥原差多少。他直接告訴張麻子:“日本支持你做黑龍江省主席。”

還等什麽張學良李學良來封,我們說你是主席,你就是。

同很多東北將帥一樣,張麻子對迷信活動也喜歡得緊。

九一八事變前,有個算命瞎子給他打了一卦,說他今年白露之後,可以交好運,做上封疆大吏。

九一八事變發生時,恰好接近白露。

張麻子一對照,就覺得林義秀的話靠譜。

老天這回總算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所以多門率部在城門外剛剛露面,張麻子就親自帶著人來迎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