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謀逆

第一節 獄中密談

(1)

公元617年的冬末春初,整個太原大地像是剛從冬眠中蘇醒過來,帶著懵懂和懶散,舒展著筋骨。經過了一個冬天沉寂的枯樹上,若隱若現地露出了青澀枝芽,天空像被水洗過一樣,碧藍碧藍的,連那縷縷白雲,也如白雪般潔凈。

蒙山,連綿起伏的山巒層層疊疊,薄霧繚繞的山間,一位頭戴青巾,身穿白袍的青年端坐馬上,直視前方。從遠處看,他似一容貌俊秀、神態飄逸的翩翩書生在吟詩抒情,可待走近再看,卻發現他腰懸雙劍,身背弓壺和箭囊,如武士般威風凜凜。

他眉角上揚,眼神犀利,凝眸前望,如同一座雕塑,久久地俯瞰著晉陽宮方向。

晉陽宮位於晉陽城東北角,曾是東魏孝靜帝的權臣高歡建造的避暑宮。之後,由於楊廣做晉王時,鎮守過晉陽城,對此地很有感情,因此,在從晉王變成隋煬帝後,楊廣索性將這裏當成了他的“龍興之地”,對晉陽宮大修特修,讓它變成了一處行宮,此行宮規模之大,實屬罕見,可稱縮小版皇宮,宮殿內宮闕巍峨,樓台相望,很是壯觀。

既然是隋煬帝除京城皇宮之外的另一處皇宮,京城皇宮裏有的,晉陽宮一定也要有。於是,他令人從全國各地精心挑選了很多美女入住晉陽宮,還嫌不夠熱鬧,不夠派場,還將京城後宮裏的妃嬪抽調了一些過來。

豪華的宮殿,顧盼生姿的美女,讓隋煬帝樂不思蜀,只要他在,晉陽宮裏便“緩歌曼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晉陽宮成了隋煬帝夏季必來避暑的地方。當然,這樣的後果就是,晉陽宮成了農民軍反隋的導火索之一:勞民傷財大建宮殿,聲色犬馬不顧百姓死活。

端坐馬上俊朗的白袍青年,在將視線看向晉陽宮時,內心突然產生了一股滄桑之感。茫茫大地,硝煙四起,民不聊生,而晉陽宮內卻笙歌燕舞,紙醉金迷。歷史似乎已經到了一個拐點,想到這裏,白袍青年的內心一陣悸動,野心如野草一般瘋長,他的唇角微揚,隱隱露出一抹微笑,沉靜的眼神變得淩厲起來,他要將隋煬帝的龍興之地,變成隋朝的葬身之地。而那晉陽宮,他要讓它成為隋煬帝的祭品。

野心在內心滋長,他甚至聽到了野心在體內生長所發出的聲音……突然,他眉頭緊皺,全身一凜,雙手緊握寶劍。

他是一個不管身處何時何地都能隨時調動全身各個器官的人,在第六感向他發出警報後不久,警報又解除了,他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

不遠處,一陣塵土飛揚,兩匹快馬疾馳而至,馬上騎士見到青年,隨即勒住韁繩。

“二郎!原來你在這兒呀,讓我們一頓好找!”

最先發聲的男人三十歲左右,身材健壯,皮膚黝黑,濃眉大眼,聲音略帶沙啞,他率先跳下馬,奔向白袍青年。

白袍青年緩緩下馬,問道:“你們怎麽出來了?不是說好不要到處亂跑嗎?”雖然話裏有責怪之意,可臉上卻沒有絲毫不快。其實,他們的到來,原本是他希望的,即使他們不來,他也要去找他們,他內心波濤洶湧,需要找個出口緩解。

沒待那三十歲的壯漢說話,另一位稍顯年輕的男子開口了。

“太悶了!再不出來,會變餿的!”這男子身材消瘦修長,膚色白凈,說話時,雙目炯炯有神。

“可不是嗎?我們來投奔唐公,不是為了整天待在房裏,混吃混喝的。我們是……”壯漢還沒說完,便被那瘦高個兒男子的話攔住了。

“順德兄!小心隔墻有耳!”

“隔墻有耳?弘基,你小子的膽子怎麽變得越來越小了?以前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勁兒哪去了?”壯漢嘴裏這麽說,但嗓音卻也降了下來,“再說了,這兒有墻嗎?有嗎?荒郊野外的。”

瘦白青年無奈地搖搖頭,不再接茬。

原來,白袍青年是太原留守李淵的次子李世民,人稱二郎;那壯漢是李世民的妻子長孫氏的遠方叔父長孫順德;那瘦白青年則是李世民的好朋友劉弘基。

此二人的身份很不尋常,他們曾都是隋朝勛衛,本應該都去征戰高麗的,可為了逃兵役,他們各自出奇招:長孫順德半路逃跑,跑到太原投奔李淵;而那劉弘基則在出征前,故意私宰耕牛,被捕入獄。

荀子曾說:“善群者能王。”李世民很早就知道籠絡人才的重要了,在跟隨父親到太原後,他結交天下賢才,廣交天下英雄,積累著自己的人氣,他要籠絡天下各種人才,讓這各種人才助他成就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