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撕開的黎明:狂飆為誰從天落(第4/6頁)

1917年1月,胡適在《新青年》上發表了《文學改良芻議》,提出“吾以為今日而言文學改良,須從八事人手”。這“八事”是:

一、須言之有物。

二、不模仿古人。

三、須講求文法。

四、不作無病之呻吟。

五、務去濫調套語。

六、不用典。

七、不講對仗。

八、不避俗字俗語。

這“八事”被陳獨秀稱贊為“今日中國文界之雷音”。

陳獨秀隨後發表了態度更為明確堅決的《文學革命論》,“以為吾友之聲援”。陳獨秀氣宇軒昂地提出了著名的三大主義:

推倒雕琢的阿諛的貴族文學,

建設平易的抒情的國民文學,

推倒陳腐的鋪張的古典文學,

建設新鮮的立誠的寫實文學;

推倒迂晦的艱澀的山林文學,

建設明了的通俗的社會文學。

陳獨秀的三個“推倒”,並不是全面否定古代文學。他所要推倒的古典文學,其實是指仿古的文學。就在《文學革命論》這篇文章裏,陳獨秀用了大量文字贊美古典文學的優秀部分,說《詩經》中的“國風”、楚辭都是“斐然可觀”的;魏晉以下之五言,改變堆砌之風,在當時可謂文學的一大革命;韓柳崛起,一洗前人纖巧堆砌之氣;元明劇本、明清小說,“乃近代文學之粲然可觀者”。他主要批判的是六朝的靡麗文風、明代一味仿古的前後七子,以及桐城派的一些人物,稱這些無病呻吟的人為“十八妖魔”。

胡適、陳獨秀的文學革命主張提出後,得到了錢玄同、劉半農、周作人、魯迅等人的積極響應。

錢玄同(1887-1939),號疑古,自稱疑古玄同,浙江吳興人,文字音韻學家。劉半農(1891-1934),原名劉復,江蘇江陰人,文學家和語言學家。錢、劉二人為了使文學革命激起更大的反響,發表了著名的“雙簧信”。由錢玄同化名王敬軒,匯集了各種攻擊新文學和白話文的言論,致信《新青年》,然後由劉半農作《復王敬軒書》(即《奉答王敬軒先生》),逐條進行批駁。這個子虛烏有的王敬軒,不但代表了頑固守舊派的觀點,而且還引起了不少復古思想者的共鳴。

近代著名學者、翻譯家林紓發表《荊生》、《妖夢》兩篇小說,攻擊新文化運動是“禽獸之言”。又發表《致蔡鶴卿書》,規勸蔡元培保全名教,說“大學為全國師表,五常之所系屬”,不應該“覆孔孟,鏟倫常”。又說如果提倡白話文,那麽小商小販就都可以當教授了。

蔡元培回答說,倫常有五: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北京大學除了反對封建君臣這一倫外,“從未有以父子相夷、兄弟相鬩、夫婦無別、朋友不信,教授學生者”。北大還有一個進德會,其基本戒約有不嫖、不納妾等,這都是與孔孟之道不相違背的。

蔡元培又說,北京大學也沒有“盡廢古文而專用白話”,國文課本、中國文學史和文字學講義,都是文言。

當一位日本學者指責北京大學不尊孔子、廢除講經時,蔡元培答道:“北大崔適教授講《五經要義》、《春秋復始》,陳漢章教授講《經學通論》,黃節、沈尹默教授講《詩經》,梁漱溟教授研究孔家哲學,北大何嘗廢講經?”不過北大對於各家學說“均一視同仁”,這才是北大的胸懷。

李大釗則發表了《新舊思潮之激戰》,認為“宇宙的進化,全仗新舊二種思潮,互相挽進,互相推演,仿佛像兩個輪子運著一輛車一樣;又像一個鳥仗著兩翼,向天空飛翔一般。我確信這兩種思潮都是人群進化必要的,缺一不可。……我又確信這二種思潮,一面要有容人並存的雅量,一面更要有自信獨守的堅操”。

時代的要求,加上先驅者的奮爭,白話文學的主張取得了勝利。

1920年,北洋政府教育部正式規定白話為“國語”,通令全國中小學采用白話課本。從那時開始,中國兒童的啟蒙教育不再是他們似懂非懂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和“上大人孔乙己”,而是他們生活的這個世界上最適合於他們的東西。

白話文運動並不是文學革命的全部。李大釗在《什麽是新文學》一文中說:

我的意思以為剛是用白話作的文章,算不得新文學;剛是介紹點新學說、新事實,敘述點新人物,羅列點新名詞,也算不得新文學。

魯迅說,白話文學“倘若思想照舊,便仍然換牌不換貨”。

所以,新文學的建設沒有停留在胡適所講的“國語的文學,文學的國語”的要求上,而是進一步致力於文學內容的革新。在這方面做出了不可替代的巨大貢獻的,就是中國現代文化史上著名的周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