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近鄉情怯(第2/4頁)

他四下望望,胡家雖然破敗,但絕對沒有窮困到需要吃草根樹皮的地步。堂上用的桌椅仍是檀木所制,不知是胡家前幾代的取物高手取得的,還是胡星夜的曾祖父胡熒當官時傳下來的。莊稼人家還沒窮到需得變賣祖產,已算是小康之家了。

楚瀚再望向胡鶯,見她身形粗壯,雙頰被曬得黑黑紅紅的,雙手粗糙,全然是個過慣勞苦日子的農婦模樣。胡鶯也上下打量著他,忽然問道:“你這身衣服,總要三兩銀子吧?”

楚瀚微微一呆,低頭望望,說道:“我不知道。”他身上這件衫子乃是百裏緞親手縫制的,他仍清楚記得,那時百裏緞生命剛剛脫離危險,便托碧心去市集挑了布料,請碧心教她裁布縫紉,一針一線親手替他縫制了這件衣衫。雖不十分合身,但楚瀚心中感激,幾乎從不曾換下這身衣衫。似百裏緞這般出身,竟然願意替自己縫衣,楚瀚十分體惜她的那份苦心。她以為自己什麽都不能做了,已是廢人一個,除了一張臉仍可稱秀麗之外,整個身體傷痕累累。一只左手幾乎不能使用,兩條腿行走困難,身上數十個傷處仍不時疼痛,連自理都不行,如何能做到她心中最關注的事:照顧楚瀚,甚至保護楚瀚?她能做的,也只有為他縫制一件衣衫了。

楚瀚心中想著百裏緞的種種,又是溫暖,又是心疼,胡鶯卻直望著他,眼神中滿是急切渴盼,說道:“楚大人,你在京城享福慣了,哪裏知道我們這鄉下地方的苦?快帶我走吧。我等了你這麽多年,你可千萬不要丟下我!”

楚瀚聽了這話,心中雪亮,眼前的胡鶯過怕了家鄉的苦日子,已經變得現實而鄙俗了,一心只想早早嫁給出人頭地的自己,離開家鄉去過好日子。他心中不禁傷感,暗想:“為何世間美好的事物都不長久?”口中說道:“我回來這兒,便是來娶你的。”

胡鶯咧嘴而笑,伸手抓住楚瀚的衣袖,說道:“還是我的楚瀚哥哥好!”

但聽門口一聲咳嗽,兩個男子走進廳來,一個是黑瘦幹枯的老人,衣衫上滿是泥巴,光著腳板,褲腳卷起,仔細瞧去,才認出是胡家老大胡鵬。另一個衣著幹凈些,但也是粗糙麻布所制,布褲布鞋上滿是破洞,偏偏頭上還梳著個書生髻,看來頗為不倫不類,正是遊手好閑、不務正業的老三胡鷗。胡鵬和胡鷗向楚瀚點頭招呼了,便大咧咧地坐下,兩人神態疏遠,臉色都甚是難看。

楚瀚正納悶,但見胡鵬垮著臉,粗聲粗氣地道:“我說楚大人,你帶來的東西呢?”楚瀚怔然,說道:“我帶來什麽東西?”

胡鷗在旁忍不住罵了一句粗話,跳起身來,戳指著他大聲道:“你倒會裝模作樣!你當年不知使了什麽詭計,騙信了我爹爹,讓他傳了你飛技取技,還將妹妹許給你。你說說,當年你拿出了什麽聘禮?連個屁兒都沒有!你當我們胡家的小姐這麽好娶啊?爹死後,你忘恩負義,卷走家中所有的金銀財寶,一走了之。你今日飛黃騰達了,竟然連份聘禮也沒帶來,這算什麽?我胡家養你多少年,又教會你多少本事,你竟是如此回報我們!你說,你說啊!”

楚瀚聽他言語粗俗無稽,簡直是無賴一個,心中暗怒,默然不語。他側頭去望胡鶯,但見她毫不掩飾臉上的失望和不屑,心中一沉,心想:“看來兄妹的心思都是一般,存心想從我這兒取得多一些好處。”說道:“我匆匆趕來,確實沒帶著任何聘禮。你們說吧,要多少才夠?”

胡鵬搓著手,眼望著弟弟。他畢竟是老實人,不敢漫天討價,胡鷗卻是地道的痞子,將腳往椅子上一踏,伸手比出一個五字,說道:“至少這個數。五百兩銀子!”

楚瀚“嘿”了一聲,五百兩!他全副身家也不過五十兩,不久前才全給了上官婆婆祖孫,讓他們離京過日子。他近年來攢下的錢,老早全散給了東西兩廠受害人的家屬。一時三刻,要他從何處湊出五百兩?

楚瀚繃著臉,真想就此起身離去,再也不要回到三家村,再也不要見到胡家這些人的臉面。但他無法忘記舅舅在臨去前,曾親自讓自己和胡鶯互換信物,定下親事。自己的一身功夫,此時的一切功業,全賴舅舅當年的收留和教導,怎能反臉不認當年的承諾?

他搖搖頭,說道:“我沒有那麽多錢。”

胡鷗“呸”的一聲,指手畫腳,口沫橫飛地道:“你聽聽,你聽聽,堂堂錦衣衛副留守指揮,正三品的大官兒,竟還有臉叫窮!你奶奶的,五百兩已經是最低底限了,你每日進賬恐怕都遠遠超過五百兩,還敢說沒這麽多錢?你當我們是鄉巴佬傻愣子嗎?”

楚瀚冷然道:“這些事情,都是誰跟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