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八章 江南行（四）

“不用道歉。是我們唐突了，不好意思。”鄭秀晶急忙行禮。

高陽擺擺手，舉步向著茶棚走去。邊走邊說“轉了一下午，又渴又累。來兩碗茶水。”

剛剛高陽看到這名用功學習的孩子，想起了自己遠在京師皇宮之中的那位學生。一時之間有些感觸，人的命運實在是太過奇妙了。

茶棚之中只有寥寥兩三位客人，高陽找了張桌子坐下，鄭秀晶很快就來到旁邊坐下。

茶娘恭敬的端上兩碗茶水之後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面上還帶著紅暈的鄭秀晶抿著嘴角，側身靠近高陽耳畔，忽閃著靈動的大眼睛，輕聲說道“這個孩子好可憐，你不能幫幫他嗎？”

高陽有些開心地輕笑了起來微微垂下目光“這個世界上可憐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我一直在幫助他們，可是幫不過來。”

鄭秀晶抿著嘴角，看了一眼茶棚外面重新拿起樹枝在地上劃著百家姓的小男孩。再次靠近高陽的耳畔，輕聲說道“可是真的是很可憐啊。”

高陽搖頭輕笑著說道“好了，事情我會處理的。注意點啊，這麽多人都看著你呢。”

鄭秀晶目光環視，發現茶棚中的幾名客人都在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她。頓時就縮回了身子，微微垂下頭，端著茶杯抿了一口。

鄭秀晶的裝扮只要是眼睛沒有瞎的人都能看出來她是女兒身。這些人看她當然不是因為兩個大男人靠在一起交頭接耳的有龍陽之嫌，而是像鄭秀晶這樣的漂亮女子穿上男裝之後反而是更加顯得美麗動人。

男人看美女，還需要理由嗎？

高陽面上笑容自然，態度平和。腦海之中卻在與原點進行對話。

“有幾個暗哨已經跟著你一下午了。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人盯著，一開始我也沒注意。不過現在已經是兩個人在盯你。嗯，暫時沒有發覺惡意。”原點的聲音在高陽的腦海之中響起。

高陽神色平靜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暗自說道“找人過去看看。要是小毛賊的話就抓起來送江寧府去。要是有別的心思那就……”

高陽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上給打斷了。微微挑起眉梢的高陽轉頭向茶棚外面，目光疑惑的看了過去。

江寧府極為繁華，自然也就有著數不清的三教九流在這裏找飯吃。其中賭档就是一個傳承千年的古老行業。

和各個朝代一樣，明朝江寧府的各家賭档同樣也是和官府勾結，背後有官府或是有勢力有身份的大人物們在支撐。這些人在面對普通百姓們的時候，那當真是什麽事情都敢做。

這間茶棚的茶娘名喚柳四娘，年輕的時候也是這附近小有名氣的美麗女子。後來在十六歲的時候被許配給了本地的一位落魄書生。

柳四娘家境一般，能夠嫁給一位讀書人，哪怕是一位落魄的讀書人也算是很不錯了。只是，那位王姓讀書人苦讀詩書多年，連年參加考試卻一直都只是一名童生！

都已經年過三十了還只是一名童生。

這個年代的書生絕大部分除了讀書之外什麽都不會做。手無縛雞之力說的就是他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完全就是脫產了的廢物。而如果只是一個童生的話，那是得不到朝廷的救濟的。這一家子大小全都是由柳四娘一個人在竭力維持。

要是這樣也就罷了，好好讀書，日後接著考試，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考上秀才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那位王姓童生在一位昔日同窗好友成功通過鄉試，成為一名舉人之後。頓時就對自己的前途徹底絕望。

從那之後，這位已經三十余歲的王姓童生開始肆意買醉，甚至還在有心人的勾引下染上了賭博！

家裏的一切都已經被全部賣掉了。

家具，書，甚至就連柳四娘的嫁妝都沒有放過。之後就連傳了幾代人的房子也被賣掉了。那位王姓童生好似常年在賭場生活一般，在賣掉了房子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妻兒一面。

整天以淚洗面的柳四娘只好帶著六七歲大的孩子在這座維持生計的茶棚裏面艱難度日。然後，一直到了今天被人找上門來。

“柳四娘。”一名尖嘴猴腮，三角眼，鷹鉤鼻，走個路都是搖頭晃腦，眼神飄忽，嘴角帶著一抹陰冷笑意的幹瘦男子帶著幾名敞胸露懷的跟班來到茶娘面前。眯著眼睛大聲喊道。

這副裝扮，這種語氣，這樣的跟班，還有出現在高陽面前的時機。這完完全全就是影視劇裏出現的那些送上門給主角打臉狂踩的龍套甲乙丙丁啊！

柳四娘明顯是認識面前這人的。看到這名幹瘦男子之後，頓時神情大變的將匆忙跑過來的孩子抱在懷裏。面色蒼白，顫抖著嘴唇說道“趙掌櫃的，今天是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嘿嘿。”趙掌櫃眯起狹小的眼睛冷哼一聲“你家相公欠我的銀子什麽時候能還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