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勸進

呂方坐在上首,此時的他身披錦袍,頭戴金冠,斜倚在錦榻之上,身旁坐著一名紫衣貴婦,正在與他低聲說些什麽,卻是鐘媛翠。呂淑嫻死後,他並沒有續弦,去掉被關在冷宮中的沈麗娘,這鐘媛翠便是這位至尊身邊唯一的女人了。

隨著酒宴的進行,在酒精的刺激下,殿上人們也變得越來越活躍了。終於,已經喝得六七分的範尼僧再也按捺不住,霍的一下站起身來,對上首的呂方斂衽下拜,大聲道:“陛下,微臣有事啟奏!”

呂方目光轉到範尼僧身上,擺了擺手笑道:“今日是上元佳節,我君臣同樂,範愛卿不必拘泥,直言便可!”

範尼僧大聲道:“我主自從淮上起兵以來,吊民伐罪,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迄今已有二十余年。今粱寇授首,大軍直抵黃河,我主之功高天地,非一吳王能與之相配,臣敢請即皇帝位!”

“臣附議!”

“臣附議!”

範尼僧的進諫仿佛是一粒火星落入了火藥桶中,殿上頓時沸騰了起來,文武群臣紛紛起身大聲附和。俗話說功勞之大莫過於從龍,這些人披堅持銳,拋妻別子,跟隨呂方數十年,為的就是封妻蔭子,公侯百代。原先呂方實力不足,不敢稱帝以招來禍患,但隨著呂吳實力的增長,不但長江以南已經盡為其所有,連黃河以南除了蜀地以外也成為了他的地盤,已經取代了梁國,成為當時諸國中最強的一個,稱帝已經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這樣一來,眾人就算是為了自己的高官厚祿,也要出言勸進了。

聽到眾人的勸進,呂方一時間有點錯愕。與歷史上許多改朝換代不同,這次的勸進完全是群臣自發的行動,而並非是一場由篡位者主導的荒誕戲劇。一旁的鐘媛翠趕忙伸手捅了捅丈夫的衣袖,呂方這才回過神來,笑道:“列位愛卿,寡人德行微薄,如何當得這至尊之位,且作罷,作罷!”

陳允昂首出列答道:“陛下,竊聞尊位不可久虛,萬機不可久曠。今唐德久衰,萬民無主久矣!大王社稷為計,萬姓為心,生死而肉骨。神人獲安,無不幸甚。今國家久無繼嗣,天下無所系心。陛下雖欲逡巡,其若宗廟何,其若百姓何!”

高奉天見慢了陳允半步,讓同僚搶了先,心中暗悔,只得待陳允說完後起身道:“陳相公所言甚是,人主之行異布衣,布衣節小行,以自讬於鄉黨,人主惟社稷固爾。以黔首為憂,不以克讓為事。陛下請早即大位,上以慰宗廟乃顧之懷,下以釋普天傾首之望!萬民幸甚!天下幸甚!”

呂方看著階下群臣羅拜,各種各樣讓自己半懂不懂的話語連珠炮一般的轟過來,幾乎將自己活埋了,心中暗想篡位奪權也是一門技術活,自己比起朱溫來,肯定文化程度肯定是要高上不少的,可聽起這幫手下的話來,還是費力的很,想必那朱全忠也廢了老鼻子的力氣。不過想必這些家夥也是不知從哪裏剽竊來硬記下來的,否則自己一介贅婿出身,連親生父母都留在異世了,哪來的什麽“宗廟乃顧之懷”,不過現在已經是登上那至尊之位的恰當時機嗎。

過了約莫半晌功夫,呂方擡了擡手,群臣靜了下來,目光聚集在吳王的身上。呂方整了整袍服,站起身來,沉聲道:“今天下之事,豈如卿等所謂?豈是寡人所勘哉?諸卿指論,未若孤自料之審也。夫虛談謬稱,鄙薄所弗當也。且聞比來吾多年征戰,所經郡縣,歷屯田,百姓面有饑色,衣或短褐不完,罪皆在孤;是以上慚眾賢,下愧士民。由斯言之,吾德尚未堪偏王,何言帝者也!”

到這裏,陳允正要開口繼續堅持,呂方擺了擺手,制止住對方的發言,沉聲道:“今天下未定,百姓不寧,宜止息此議,無重吾不德,使逝之後,無為後世恥笑!”言至於此,呂方便自顧轉身由殿後離去了,留下階下錯愕的眾人。

鐘媛翠見呂方就這般走了,留下群臣呆在那裏,趕忙對侍立在一旁的施樹德使了個眼色。那施樹德會意,趕忙高聲道:“宴罷!恭送吳王!”群臣趕忙對已經空無一人的首座躬身下拜。

未央宮前門,群臣正魚貫行出,在那邊等候的隨從護衛趕忙上前迎接主人,服侍其上馬或者乘輿。但是今天卻與以往不同,這些位高權重的人們並沒有像平日一般立即分手各自回家,而是三三兩兩的聚首交談,仿佛在商量什麽難解的事情一般。

“陳公,你看今日吳王到底是什麽意思?莫不是——”駱知祥低聲問道,作為一個技術官僚,他今日也就是隨大流,跟著眾人齊聲勸進,但是呂方堅決的拒絕態度讓他有些迷惑了。

陳允笑道:“妄自揣度人主之意便是大罪呀!這豈是老夫豈敢做的,駱侍郎這話問的有些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