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奪營

那老軍趕忙下拜謝恩,雖說北方連年戰亂,百物騰貴,但一身冬衣上下算起來所需撐死也不過一貫半便足夠了,更不要說那兩百貫的豬羊錢了。霍彥威受了他這一拜,待其退下後,又招來兩名原籍許州的軍士,低聲叮囑了幾句,便讓其隨老軍去營中,作為回拜。

牛存營中巡視了一圈,回到自己帳前,已經是初更時分,靜謐的夜空傳來一陣有節奏的金柝聲外,這表示營中的情況一片正常。他長長出了一口氣,清冷的空氣湧入胸腔中,讓他覺得整個人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

“娘的,快幫某家解甲,著實是累得緊了!”牛存大聲喊道,他只覺得渾身上下已經累得散了架,雖然未曾動武,但他這一天精神緊繃到了極點,唯恐哪裏著了對面霍彥威的道兒,倒好似白日裏和外面的吳軍廝殺了十幾個回合一般。一旁的親兵趕忙上來幫他解開甲胄,一邊笑道:“軍主今天應付得當,就連霍相公親身前來都沒奈何,陜城那邊將主爺知道了,定然會大加獎賞,想必軍主爺又得遷轉一番了!”

牛存的甲胄已經解下了,他舒了口氣,嘆道:“什麽遷轉獎賞是不指望了,只求能夠安生過了這個坎,便是謝天謝地了。說實話,今天看了那邊的甲胄兵刃,我心下就涼了,就算能守住這裏,這裏的弟兄也至少有一大半沒了性命,但願陜城那邊讓霍相公過去,上面的事情就讓上面的人定,咱們這些下面的能夠平安度日就好!”

那親兵接口道:“軍主說的是,大家都是舊日袍澤,能不打還是不要打的好!”

牛存無聲地點了點頭,他隨便吃了點,便一頭倒在臥榻上,呼呼大睡了起來。他這一覺睡得頗為香甜,知道次日日上三竿方才悠悠醒來。這牛存本是個治軍極為勤勉的,平日裏都是天剛蒙蒙亮便起身巡營了,想必是昨天實在是太累了,連牛存這般精壯漢子都熬不住了。

牛存剛剛坐起身來,卻聽到外間傳來一陣爭吵聲,倒好似有人在大聲爭吵一般。他趕忙一個骨碌爬起身來,連鞋都來不及穿上,提著佩刀便沖出賬外,大聲呵斥道:“那個混球趕在營中嘈雜,皮癢了嗎?”

只見帳外人頭攢動,怕不有六七十人,都是營中士卒,個個臉色激憤,當中的兩個正大聲說些什麽,看到牛存出來,為其積威所懾,不自覺後退了兩步,但臉上還是掩不住的郁憤。

牛存心知要盡快將為首的壓服了,否則便是一番大禍,強裝出一副鎮定的模樣,大聲喝道:“劉大,韓四,你們兩個居然敢聚眾鬧事,難道不知道這是殺頭的罪過,還不快給我散去,老子這次便饒了你們的死罪!”

那兩條漢子對視了一眼,個子矮些的那個上前一步,強聲道:“軍主,我等並非聚眾鬧事,只是自從四月以來弟兄們便沒有見過半文錢的餉錢,已經有七個月沒有發餉了。不要說餉錢,連醬菜錢也沒有,弟兄們只能吃淡食。這些咱們還能強熬過去,可連衣賜都沒有,多少兄弟們身上只有一件單衣。”那漢子擡起自己的右腳,指了指腳底板上的那個大窟窿,道:“軍主請看,某家連雙鞋子都沒有,這寒冬臘月實在是熬不下去了,還請軍主將衣賜發下來,讓弟兄們能夠有件衣服蔽寒!”說到這裏,那漢子斂衽拜了下去,身後的軍卒也隨之拜了下去,齊聲道:“還請軍主發下衣賜,讓我等有衣服蔽寒!”

原來當時,全天下軍中能夠準時發餉的恐怕只有各國的侍衛親軍,欠個三五個月餉完全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只要能讓士卒吃飽肚皮就不錯了,但像這般連醬菜錢和夏冬兩季衣賜都發不下來的的確是少有,畢竟沒有鹽吃,士卒會四肢無力,沒有冬衣,人會凍傷,襄城之戰後,賀緕被朱友貞委任為關西大總管,這關中之兵也有相當參與了襄城之役,損失慘重,賀緕為了重建大軍,對地方上盤剝的頗狠,把河東鹽池的鹽、還有衣賜都拿出去換馬了,搞得關中鹽價飛漲,連手下軍士都吃不上鹽了,換不了冬衣。牛存這支守北道的雜牌軍的待遇更是不堪,由於崤山北道太過荒涼,周邊都是荒山野嶺,想搶都沒得搶,手下兵卒過得也就比乞丐好上幾分。但這個節骨眼上突然起來鬧餉,背後定然有人煽動,想到這裏,牛存不禁又氣又急,上前一步大聲道:“你們七個月沒見到餉錢,老子也七個月沒看到餉錢,你們吃淡食,老子也吃的是淡食,你韓四腳底下破了個大窟窿,老子身上的衣服也滿是補丁。你找老子要錢,老子沒有,若是不信,你一刀將老子腦袋砍下來,流出來的只有血,沒有半個大子兒!”說到這裏,牛存拔出佩刀,插在韓四面前。

一副任憑對方處置的光棍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