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進軍(一)

漢水,古稱沔水,起源於陜西漢中,匯集了秦嶺南麓的許多支流後,流入均州。之後向東流經襄州城北,然後向東南流經宜城、又向南流經安陸府城西、荊門州東、潛江縣北、景陵縣南、沔陽州北、漢川縣南,最後於夏口匯入長江。漢水雖然沒有長江那樣成為分隔南北的天塹,但其由陜西秦嶺南麓向東南流暢,既可以成為南方抵擋中原入侵的屏障,又可以成為南方王朝北向漢中乃至關中、中原的水路。春秋時楚國則以江漢之間為基地,“方城以為城,漢水以為池。”漸漸發展壯大,到了戰國時已經為南方大國。而襄州正好位於漢水的南岸的重要渡口,和北岸的樊城隔江相望,既可以抵禦北來的入侵,又可以扼守漢水,防止上遊敵軍順水而下,還可以順流而下,以進攻整個長江中下遊地區,自古以來就有跨連荊、豫,控扼南北的說法。朱溫將山南東道節度使的駐節之地設置在襄州,早就有了進取東南,一統天下的意圖。

對於山南東道節度使孔勍來說,天佑十四年的秋天是一個愜意的季節,在楊劉之戰後,隨著晉軍入侵活動的停滯,汴梁方面日復一日催逼糧賦的壓力也小了很多,荊南那個狡猾的高賴子則在拼死抵禦著吳軍的進攻,這個狡猾的鄰居第一次無暇施展自己的那些詭計。就如同一個突然被卸去負擔的騾子,孔勍這些年來第一次覺得如此輕松。此時的他就好像一頭已經吃飽的猛虎,好整以暇的趴在地上,一邊消化著腹中的食物,一邊眯著眼睛觀察兩個對手的殊死搏鬥,尋找著進攻的機會。

山南節度使府,書房中孔勍身著紫袍,正和一名文士對弈,棋枰旁放置著一只精美的鑲金獸首銅香爐,從獸嘴裏緩緩地吐出一股青煙,整個房間裏充滿了令人愉快的香氣。

棋枰上黑白兩色棋子參差交錯,白子的一條大龍被黑色圍攏纏繞,戰況已經到了最後的緊要關頭,孔勍手提棋子,欲下子,卻又收回,如是者已有其三,額頭上早已滿是汗珠,可還是不敢下子。終於孔勍猛的將棋枰一推,將其上的棋子拂亂,嘆道:“孔某本以為在這十九道上已有幾分本事,想不到今日遇到大國手還是不堪一擊,想起往日情形,當真是井底之蛙,可笑之極!”

那文士笑道:“術業有專攻,這棋道說到底不過是小道罷了,小人不過是擅使黑白二子罷了,如何及得上相公牧守一方,統領千軍萬馬,高季昌、呂方等一方梟雄都不過是您手中的棋子罷了。”

這文士的恭維讓孔勍輸棋後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正考慮是不是再來一局,外間走進來一名侍衛來,雙手呈上一封書信,沉聲道:“相公,有急使來報!”

孔勍嗯了一聲,隨手接過書信,一邊拆開書信,一邊對那文士笑道:“我敢打賭,這定然是高季昌那廝的求救信,信中那幾句無非是‘荊南、襄州乃人之唇齒,豈有唇亡而齒不寒的道理,如今江陵背兵數萬,城中已矢盡糧絕,形勢危殆。以公之大智,當不為坐待友亡的愚行!’那個高賴子當真是不學無術,也不知道換換花樣!”

那文士趕忙結上話茬,笑道:“以相公之高智。定然不會中了高季昌的伎倆!”他正欲再拍上兩句馬屁,卻只見開始看信中內容的孔勍臉色大變,識趣的他趕忙閉嘴,以免惹來禍患。

“該死的高賴子!快召集諸將議事!”孔勍怒喝了一聲,猛地站起身來,長袖將胡床上那副精美的楸木棋枰帶落,無數的黑白子跌落在地,混雜不堪,就好像孔勍此時的心境一般。

“四日前,吳軍已經攻破江陵,高季昌解甲歸降,隨後吳軍傳檄四方,荊南各州縣卷旗而降。如今吳軍已經進占荊門軍,越過邊境攻占我之樂鄉了!夏口方向的吳軍也沿著漢水逆流而上,已經過了竟陵,賈塹,直逼石城了……”

節堂之上,山南東道節度判官正大聲的宣布著剛剛得到的劇情,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聽在眾人的耳朵裏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不過半個月前,吳軍還在長江南岸的嶽州,可一轉眼,荊南全境就落入敵軍囊中,惡狠狠的數萬大軍便向自己這邊殺過來了,這哪裏是坐山觀虎鬥,分明是被各個擊破了。

“吳賊猖狂,竟然分兵兩路,兵法雲:‘勢分則弱’,末將願領萬人前往荊門,迎頭痛擊,只要先破其一軍,彼剩下一路自當膽落。”一名年輕的將佐高聲道,黝黑色的臉龐由於興奮的原因,顯得有些發紫,作為當時的第一大國,梁軍對於那些南方的藩鎮軍隊戰鬥力普遍抱著鄙視的態度,認為他們不過是些難民和當地蠻子的烏合之眾,如何能和中原地區的精兵相對抗,梁吳兩國已經多年未曾大規模交兵的現實更加助長了他們這種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