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楊劉(四)

李存勖騎在馬上,身後的“李”字大旗被大風刮得獵獵作響,身後傳來有節奏的戰鼓聲。一箭地外,兩千余名河東兵步卒正隨著鼓聲從西、北、南三面向梁軍營寨包圍過去,只留下東面空缺。由於被河水已經浸泡了幾天的緣故,梁軍營寨外的地面已經完全變成了泥濘地,河東軍士卒行走在其間,一步一滑,不時有人跌倒,從李存勖這邊望過去,軍隊的陣線扭曲的很,就好像一條在草叢中滑行的毒蛇。

這是,梁軍營寨中突然出噴射出一條白煙,接著是第二條,第三條,與此同時,空氣中也傳來了隆隆的轟鳴聲,被這巨大的聲響所影響,前進的河東軍陣型有些混亂。李存勖疑惑的皺起了眉頭,轉身向自己身旁的那名叫邈佶烈的大漢喊道:“謝彥章在搞什麽玩意?我們且去看個究竟!”

那漢子一把扯住李存勖的馬韁,大聲喊道:“這應該是梁軍的弩機一類的東西,大王還是在這裏靜觀便是,莫要傷了千金之軀。”

李存勖大喝道:“生死自有天命,你若是怕死,在陣後便是!”說罷便一鞭便抽在那漢子扯住自己馬韁的手,對方吃痛松開了馬韁,李存勖一夾馬腹,胯下坐騎便向陣前飛馳而去。

河東軍陣前,隨著一聲尖嘯,一發鉛彈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泥濘的地面好像一張軟床,吸收了三磅炮鉛彈巨大的沖力,耗盡了沖量的鉛彈無奈的在泥坑裏打了個滾,除了濺起了沖天的泥漿和碎草以外,就再也沒有其他的影響了。

安達福厭惡的啐了一口,將濺進口裏的泥水吐了出來,方才那發擊中地面的炮彈將他從頭到腳濺了一身的泥漿,他惡心的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泥漿,睜開雙眼,這時耳邊的鼓聲突然變得急促起來。安達福本能的舉起手中的武器,一邊呐喊著,一邊向不遠的梁軍營寨沖去。

“快裝藥,快裝彈!”謝彥章氣急敗壞的大聲喊叫著,一旁的梁軍炮手正忙亂的清洗炮膛,裝藥準備下一次射擊,對於方才的第一次火炮射擊的效果,讓謝彥章頗為失望,雖然從彈著點濺起的滿天泥漿來看,這火炮的威力十分驚人,但可能是炮手太差的緣故,偏差實在是太大了,三發炮彈不是太遠了飛過了敵軍的行列就是太近了落在河東軍陣前,造成的最大傷害不過是濺了敵兵一身泥漿罷了。其實火炮射擊效果這麽差的原因一部分是因為梁軍炮手素質太差,還有一部分原因要歸結在謝彥章自己身上,他將掘開河堤使梁軍營壘外變為半泥沼地,這固然限制了河東軍騎兵優勢,也使得炮彈落地後既陷入泥中,無法使用跳彈殺傷敵兵。

在謝彥章的催促下,那些梁軍炮手裝彈的速度不但沒有加快,反而因為慌亂出了不少差錯,眼看得耳邊的鼓聲越來越急促,而那些炮手們卻還火炮旁忙作一團,謝彥章只覺得頭疼欲裂。

終於,在謝彥章的耐心幾乎要崩潰的時候,粱軍炮手終於重新裝填好了炮彈,謝彥章看了看寨外,河東軍已經沖到了寨墻旁,在他們兇猛的沖擊下,驚魂未定的梁軍守兵開始動搖起來,眼看就要垮下來了。謝彥章惶急地擡起頭來,想要找個顯眼的目標。突然,他指向約兩百步外的大旗下一隊人馬對炮手喊道:“看到那面大旗了沒有,這炮可以打到那麽遠嗎?”

那炮手戰戰兢兢的答道:“打是可以打得到,只是沒什麽準頭了!”

“好,就給我打那面大旗,只要打中了,我重重有賞!”謝彥章惡狠狠地喊道,壁壘外河東口音的喊殺聲越來越響亮了,而與之相對的守兵的呐喊聲卻越來越有氣無力了,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反正就憑這幾門銅炮也打不退寨外敵軍的猛攻,還不如賭賭運氣,說不定能夠打中什麽河東軍的緊要人物,還能迫使敵軍撤兵。

河東軍大旗之下,李存勖坐在馬上,胯下的坐騎焦躁不安的刨著地面,顯然這頭好動的畜生已經被激昂的鼓聲和不遠處的喊殺聲所感染了,它的主人也是如此,李存勖的表現並不像一個即將獲得全勝的大軍統帥,反倒有點像老師限制住的頑皮漢子,他不時偷偷的打量身旁那個胡名叫邈佶烈的大漢,在發現對手用充滿警惕的眼光盯著自己時候,只得有些喪氣的又偏過頭去。

正當此時,空氣中突然傳來一聲厲嘯,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回事,李存勖胯下那匹健馬便倒了下來,緊接著其身後的河東軍帥旗也倒了下來,場中頓時人嘶馬鳴,亂作一團。

混亂中,邈佶烈第一個反應了過來,用他渾厚的嗓門高呼道:“都別亂動,都別亂動,別讓梁賊鉆了空子,大王你怎麽樣了!沒事吧!”他跳下戰馬,沖到李存勖身旁,只見李存勖躺在地上,一條腿被沉重的戰馬壓在軀體下,雙目緊閉,臉色慘白,一副受創頗重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