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楊劉(三)

諸將齊聲應道:“末將願隨大王,討平逆賊,酬老大王之志!”不少人雙目中淚光閃動,已經動了感情,原來晉王李克用將亡之時,以三矢賜給李存勖而言:“粱、吾仇也;燕王(劉仁恭)吾所立,契丹與吾約為兄弟,而皆背晉以歸梁。此三者,吾遺恨也。與爾三矢,爾其無忘乃父之志!”李存勖跪接三矢之後,供奉在家廟之中,每次出師則遣從事以一少牢告廟,以錦囊盛之,親自背負著,及凱旋之後再鄭重其事的送回家廟。如今時間已經過去十余年了,河東屢挫契丹兵;劉仁恭父子已於數年前被俘回家廟李克用靈前處死;三矢之訓已成其二,便是最後一樁,今日破敵之後,也是指日可待之事。想起老晉王李克用的音容笑貌,數員老將不由得痛哭失聲。

李存勖見狀,也想起李克用在世時的諸般舊事,眼圈也不由一紅。可他很快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站起身來,戟指指向遠處的梁軍壁壘,高聲道:“粱賊負壘而戰,我等當乘勝而擊,不可讓其重整,為吾後患!”

河東軍將佐齊聲肅立應道:“喏!”

梁軍壁壘,充滿了一種絕望的忙亂,隨處可以看到四處亂竄的人們,戰敗後的崩潰已經完全打亂了軍隊的編制,現在營壘中的只是一大群烏合之眾,而不是一支軍隊了。這些人之所以還留在這裏並不是準備抵抗河東軍的進攻,只不過是因為這些嚇昏了頭的家夥沒有更好的去處罷了。

“將軍,快撤兵吧!不然河東軍圍過來就來不及了!”梁軍帥帳中,一名臉色鐵青的校尉對站在帳門口,正看著營中景象的謝彥章急聲道。

“撤兵?”謝彥章轉過身來,剛剛經歷了一場慘敗的他臉色還有些蒼白,但從眼神來看,倒還是鎮定的很:“現在營中只有數千新敗的步卒,河東賊多騎兵,只要離開了這壁壘,我們是砧板上的肉,只有死路一條。”

謝彥章話音剛落,帳中頓時一片啞然,的確正如謝彥章方才所說的,雖然營中剩下都是步卒,兩條腿的跑的再快還能跑得過河東軍四條腿的騎兵,這等新敗之兵一旦被追上肯定就是一場大屠殺,只怕帳中這些人也跑不了幾個,只是守在營壘中也沒啥活路呀!

謝彥章看了看手下將佐慘白的臉色,他們此時的心思也猜出了十之七八,不由得暗自嘆了口氣,強打起精神道:“跑是肯定跑不掉的,不過鄆州年初剛剛被他們抄掠過了的,早就成了塊白地,河東賊數萬人馬,每天人吃馬嚼的都不少,咱們只要能夠挺上個四五日,便是沒有援兵來,他們也得撤兵。”說到這裏,謝彥章頓了一下,低聲道:“汴京昨日送了些新家夥來,說是攻城守寨的利器,正好派上用場。唉!若是早到個兩日,破了楊劉城,今日也不會敗的這麽慘!”

帳中眾將聽了主將這番打氣,精神頭也好了點,紛紛應了一聲喏,出賬去收容部屬,重新整編。最後一人正要走出賬門時卻被給叫住了,剛要躬身行禮卻被謝彥章伸手托出,低聲叮囑道:“如今兵少,也守步了四個寨子了,你立刻分派手下,將其余三寨盡數燒了,免得被河東賊占了,反而不利!”

河堤旁的一棵大槐樹,樹冠生的頗為茂盛,遠遠望去便如同亭蓋一般,遮住了六月正午毒辣的日頭,河東軍士卒在樹下的草地上鋪了層氈毯,李存勖便和十余名身邊親信將領圍坐一團,狼吞虎咽的吃著肉脯和幹餅。不遠處的河堤下的空地,數萬河東軍士卒也依照行伍,各自成團,吃著身上的幹糧。

李存勖將青玉杯中的酒漿一飲而盡,大呼暢快,不由得將手中酒杯向身旁那個手持酒囊的大漢伸去,喝道:“好酒,果然解乏,邈佶烈,再給我加滿了!”可那大漢卻將手中酒囊放到一旁,取了一旁的另外一只水囊給李存勖倒滿了。李存勖正吃的滿頭大汗,卻未曾發覺,一口將杯中之物喝了幹凈才發現味道不對,一口吐了出來,瞠目怒喝道:“好你個邈佶烈,某家要你給我倒酒,你怎的倒水了?”

那個被李存勖稱為邈佶烈的大漢生的五短身材,一臉的憨厚,便好似路邊老農一般,但在李存勖的怒視下,還是顏色不變,不緊不慢的將手中水囊放下了,才沉聲答道:“大王可曾記否,張公曾有言,出師之際,一日不可再杯,您已經喝了一杯了!”

李存勖聽到那大漢話中的“張公”,臉色一變,仿佛有些忌憚,但隨即美酒的誘惑又壓倒了“張公”的叮囑,便強聲道:“張公這般說不過是怕我飲酒誤事罷了,某家的酒量你還不知道,這等乳酒莫說是兩杯,便是十杯二十杯又算得了什麽。今日大破粱賊,我心中舒暢,快快倒來,莫要沖了某家的興頭!”說話間李存勖便伸出手去奪那酒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