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麻布

“淮南賊酋送來的這些錢帛,當如何處置?”一旁的押衙躬身問道,既然淮南軍的使者已經走了,也就用不著在做這些表面上的功夫了,經過數年前的那場大戰之後,淮南與鎮海兩軍早就撕破了臉龐,楊渥死後,那點呂方出身淮南的香火之情早就被一點無存,那校尉幹脆直接以淮南賊直呼離去的敵人。

周安國擡頭看了對方一眼,目光炯炯,那押衙身形魁梧,足足比周安國高了一整個頭,可被他這麽一看,立刻下意識的低下頭去,仿佛矮了半截。周安國冷哼了一聲,沉聲道:“我輩武人,這等背後的口舌便宜還是莫占的好,主上還在潤州安府君手下時,那周本便獨領一軍了,戰場上是一回事,既然兩家還未交兵,爾等口中還是幹凈點!”

那押衙被主將這一番數落,背上早已汗濕重衫了,連連稱喏不叠。周安國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才轉過身去,冷聲道:“傳令下去,船隊返航,留下三條快船,拉遠點距離,小心監視敵方船隊,切不可掉以輕心,這些錢帛拿出三分之一分賞各船將士,其余的收入府庫!”

“喏!”那押衙趕緊領命,倒退了兩步,方才轉身快步離開去傳達命令。周安國回過身來,看著那押衙離去的背影,心中暗忖道:“江西那邊大戰將至,眼看就要分出個勝負來了,若是淮南得勝,對於鎮海軍都是一個大威脅,早晚都要一決生死,這點連軍中將士都知道。可杭州那邊卻沒有什麽進兵的消息,只是讓這裏準備軍糧,修繕城墻,卻無進兵的消息,難道主上這幾年來在杭州安享富貴,倒把志氣消磨了?”

杭州,門外的槐樹上,知了發出嘈雜的鳴叫聲,即使在房檐的陰影下,披甲持兵的牙兵們臉上也是汗如雨下,可是沒有一個人敢稍微動彈一下,原因無他,在他們身後的大門內,就是鎮海軍的心臟,白虎節堂所在。

“出兵,一定要出兵,危全諷與淮南交兵,正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正是主公取江西之地的大好時機!”粗嗓門的正是台州刺史羅仁瓊,只見他漲得滿臉通紅,連脖子上的青筋都暴露起來,顯然已經激動到了極點,這幾年來他一直在僻處海邊的台州,雖然在他的治理下,戶口、田畝、賦稅都增長不少,每次年計的時候,呂方都大為贊賞,但在鎮海軍說到底還是個軍閥集團,若想在這個集團裏往上爬,最快和最主要的途徑還是在向外擴張的過程中立下軍功,這點羅仁瓊是非常清楚的。

呂方嗯了一聲,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兩廂數名將佐看到呂方的表現,也紛紛出言表示贊同,這幾年來鎮海軍除了趁著江西鐘氏二子相爭的時候,撿便宜吃掉了饒州之外,未曾向外用兵。呂方麾下這些驕兵悍將可著實被憋壞了,對他們來說,刀杖弓弩就是安身立命的家夥,若是太平無事,他們哪來的升官發財的機會,好不容易看到一個機會,還不想盡辦法抓住。

堂上眾將發言,呂方卻只是靜靜聽著,並未發表意見,待到幾個膽大的說罷了,呂方突然轉過頭,對坐在左廂第一的蘇州團練使王佛兒問道:“佛兒,你以為如何呢?”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積聚到王佛兒身上了,這王佛兒雖然是武將,但卻和其他武將不同,他治下的蘇州與淮南交境,若是別人,一般都會不時派出小隊軍士越境,或刺探軍情,或搶掠財物人口,對於俘獲的越境敵軍樵采之士,也往往加以扣留。這般做既可以勒索財物,也能用首級來向上邀功,獲得封賞。這種情況在古代中國敵對兩國雙方邊境上可謂是司空見慣的情況,所以一般來說邊境線上,即使是非戰時狀態,也是人煙稀少,就算有少數村落百姓也是介胄而耕,和內地的太平景象完全不同。可王佛兒卻是不同,他約束手下軍士,不許越境騷擾,抓到敵軍樵采之士,也是酒食款待後,便放歸敵方,時候一久,對面的淮南軍守將也不好意思繼續這般,邊境線上的雙方百姓可以安心耕作,因此,蘇、常、潤等州的百姓那邊十分感激王佛兒,多有樹立生祠祭祀的。

“主公,若是出兵江西,那也就破壞了與淮南的協定,兩邊一旦交兵便是連綿不絕,兵兇戰禍,大王還是三思為上呀!”王佛兒稍一沉吟,便沉聲答道,聽到他話語中有反對出兵之意,堂上的眾將臉上紛紛現出不滿的神色,唯有駱知祥連連點頭,顯然王佛兒的話十分對他的脾胃。

這時右廂站起一人來厲聲道:“王將軍所言差矣,如今正是亂世,若是為了些許性命,就有了機會也不抓住,此乃‘婦人之仁’。此時正是取江西之地的大好時機,其原因有二:其一、主公納南平王之女為愛妾,算來南平王便是主公的泰山大人,如今鐘王二子皆為人下僚,無力繼承先父基業,這江西之地從禮法上講,本就是主公之地;其二南平王死後,先是二子爭位,引來外賊入侵,淮南雖取了洪、江二州,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居上位者無人君之器,居下位者則不安其位,不過短短數年時間,洪州已經遭三次兵火。民不得其主,臣不得其君,百姓有倒懸之苦,豪傑磋嘆,皆有思得明君之意。而主上治理兩浙數年來,百姓安堵,府庫充盈,甲兵強盛,賢愚各得其位而居。這分明是老天將這片基業留給主上。‘天與不取,反受其咎’,主上切莫猶豫,錯過了機會後悔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