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萌生(二)

“嚴先生,多日未見,貴體無恙?”徐溫一拱手,臉上笑容可掬。

“有勞徐將軍掛念了,倒也還康健!”嚴可求停住腳步還禮,自從他投入楊渥府中之後,便少與徐溫交往,就連留在府中當徐溫養子的朱詠蹤也未曾去探望過,畢竟他明白楊渥繼位之後,對徐溫、張灝這些楊行密留下的舊臣並不信任,自己若想借助楊渥之力向呂方復仇,就必須與徐溫等人保持距離。

徐溫笑道:“三日後便是知誥的生日,來王府前那孩子讓我帶個話,對先生思念的很,先生若是得空,那天可否拔冗來鄙府一趟?”徐溫口中所說的“知誥”就是嚴可求帶到王府的朱家遺孤朱詠蹤,徐溫將其收為義子,取名為徐知誥。

嚴可求微一錯愕,心頭不由得滑過一陣暖意,他自從族人盡死,決議毀容復仇之後,早已是兩世為人,徐知誥這個朱家遺孤可以說是現在的他和過去的那個雍容華貴的世家子唯一的一點聯系了,只有在想起這個孩子的時候,嚴可求才覺得自己的內心中除了仇恨與陰謀之外還有一點其他柔軟的東西。想到這裏,他那張疤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不敢,三日後徐某便叨擾了。”

張灝在一旁看的奇怪,待到嚴可求走遠了,便開口問道:“徐兄弟,你對那個義子那麽好作甚,你不是有好幾個親子的嗎?”

徐溫的臉上泛起了一絲苦笑:“說來慚愧的很,張兄弟你不知道,我家那幾個小畜生都不成器的很,尤其是知訓,更是行事荒謬,天生是個惹禍的材料,倒是知誥敬重長上,敏而好學,將來必成大器!”

張灝臉上現出不以為然的神色:“話可不能這麽說,知訓再怎麽不成器也是你老徐的種,那個什麽‘知誥’再怎麽好也是別人的種,這怎麽可以相比。依我看那知訓也就是頑皮了點,趕過車的人都知道,烈性的牲畜一開始往往拉不好車,可馴好了就是個好幫手,老徐你也別太擔心了。”

“但願如張兄所言一般!”徐溫臉上不由得泛起了溫暖的笑容,畢竟世間人又有那個不希望親子比養子更加成器呢?

吳王府後堂,初更時分,堂上兩廂擺著兩行粗如兒臂的大燭,將大堂照的如同白晝一般。楊渥衣衫半解,雙眼迷離,已經喝得有七八分酒意,兩側各有一名嬌美的姬人服侍,堂下兩廂坐著十余人正在聚飲,都是在宣州時便跟隨與他的心腹,宴飲已經持續了兩三個時辰,許多人都已經喝過了量,這些人又多半是粗鄙武人,清醒的時候倒也罷了,喝到這般田地哪裏還記得什麽禮法,一個個坦胸赤足,一雙雙眼睛都在盯在往來上菜倒酒的婢女歌姬身上。

突然一聲女人的尖叫,打斷了這場狂飲,原來是右側一人喝得多了,竟然伸手去摸給他倒酒的婢女的屁股,那婢女嚇得跳到一旁,手中的酒壺自然抓不穩,砸在那漢子頭上,弄得滿頭濕漉漉的,也不知是血還是酒。

那人本來已經喝得七八分酒意,所以才敢去調戲王府中的婢女,可被這酒壺一砸,倒給砸清醒了,趕緊撲倒在地,連呼“該死”向上首的楊渥請罪。楊渥卻混不在意,揮手讓那人起身,赦免了那人無禮之罪,還將他方才調戲的婢女賜給了他,不但如此,還讓眾人在堂上的婢女中隨意挑選一人,以為賞賜。眾人頓時大喜,頌詞如雲,於是君臣之間高呼狂飲,亂成一團,不知今夕是何宵何地。

“大王!”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範思從出現在後堂的門口,他蒼白的臉上滿是憂慮和氣憤,顯然他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並不贊同。

“範卿!”楊渥詫異地叫了一聲,竭力想要站起身來,但是他覺得的手腳並不大聽自己的使喚,剛才喝下的大量醇酒好像強力的膠水一樣,把他牢牢的黏在地上了。

“來人,給範卿也倒上一杯,咱們君臣今夜同樂!”

範思從接過婢女呈上的美酒,抿了一口便將酒杯交還給那婢女,躬身道:“大王,如今已是三更時分了,這宴飲便罷了吧!”

楊渥已經喝得爛醉,範思從的話語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一般,他只是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著範思從,卻半晌也沒有回答。範思從看到楊渥這般模樣,不由得搖頭嘆了口氣,回頭吩咐一旁的婢女將楊渥送回臥房,又讓仆人們將其余人等送到客房安歇,待到眾人離去後,他看著一片狼藉的堂上,又看看那些已經燒去一半的大燭,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

三日後,徐溫府邸偏堂,擺著一桌酒席,席上只有徐溫、嚴可求、徐志誥三人。酒過三巡之後,徐溫笑道:“知誥,你有今日,全是先生所賜,還不敬嚴先生一杯!”

徐知誥自從上得堂來,一雙眼睛便死死地盯著嚴可求,胸中不知有多少話語想要向其傾訴,只是有第三者在場,很多話不好說罷了。聽到徐溫的吩咐,他立刻站起身來,倒滿酒後,小步趨行到嚴可求面前,長揖為禮,雙手呈上道:“先生與小子乃再造之恩,請滿飲此杯,為先生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