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絕路(二)

那幾個後營軍漢本就沒什麽上陣廝殺,平日裏不過打些爛頭架罷了。只不過仗著己方人多,想要以眾陵寡罷了,卻沒想到這次卻踢到了鐵板,一交手便喪了一人,頓時激起了一陣驚呼。

王啟年殺了那人,接著猛的一腳蹬在屍首的腹部,將其蹬向另外一人,順勢拔出佩刀,一記“鷂子翻身刀”便劈在從背後撲上來寧外一人的脖子上,將其的脖子幾乎整個斬斷,腔子裏噴出的血濺了一地。四周正要圍攻上來的軍漢見王啟年如此兇悍,不禁都寒了膽,喊殺叫罵的調門倒是依舊,向前的腳步卻慢了不少。

正當此時,外圈傳來一聲怒喝:“爾等好大狗膽,竟敢在軍中私鬥,還不快放下軍器,聽侯軍法處置!”眾人趕緊向聲音來處看去,只見一名校尉正手按刀柄,怒目看著這邊,身後十余名士卒或手持長矛,或張弓布矢對著這邊,眼見得只要這邊不聽從那校尉的命令,便要放箭射殺。

王啟年丟下手中佩刀,拱手答道:“並非某家私鬥,只是這些家夥奪取病卒的車輛,來搬運私財,某家看不過眼,才出手制止,他們居然還想殺人滅口,這才廝殺起來!”

那些軍漢聽到王啟年這般說,不由得又是害怕又是惱怒,紛紛開口反駁:“校尉莫聽這人的胡言。”“一派胡言,分明是你出手傷人,我們才拔刀抵抗的。”吵成了一片。

“都給我閉嘴!你們這麽多人一起說,誰聽得清楚,一個一個說!”那校尉怒喝道,擺了擺手臂,身後的士卒圍了上來,將那些軍漢手中的兵器盡數收繳了,趕到一堆看管起來。

“你大可看看地上的包裹,裏面都是他們私取的財物,還有那邊躺在地上的便是被他們毆打的病卒,你問問他們便知道了。”

那校尉點了點頭,便自去看地上的包裹,走了兩步卻又停住了,卻是已然認出了王啟年的身份,趕緊上前低聲道:“小王將軍,你怎麽還在這兒?”

王啟年見對方語氣私密,好似有什麽要緊事情一般,便也低聲答道:“我獲罪之後,這些日子都在後營禁閉,也不知外間也發生了什麽大事,方才出來才發現大軍正在撤退,卻撞到了那些家夥。”

“陶帥昨夜發出了回師的命令,定然是軍情有了變化。”那校尉左右看了看,確定四周聽不到自己這邊的聲音,才壓低了聲音道:“某家有個在大帳當值的同鄉,方才偷偷跟我說王宣州已經出奔杭州,我軍大敗,如今鎮海軍已經深入宣州境內,所以陶帥才那麽惶急的撤兵,是怕鎮海兵斷了我軍的歸路。”

“什麽?”王啟年的身子不由得一陣晃動,幾乎當場跌倒在地,那校尉趕緊扶住了他,用一種體貼的目光看著他,只見王啟年緊閉雙目,好似這樣會讓他好受點一般。終於他睜開雙眼,快步往淮南軍主營防線走去。

那校尉見狀,趕緊攔住他,急道:“小王將軍,方向錯了,那邊可是主營方向。”

“沒錯,我正是要去陶帥那裏。”

那校尉大驚:“你可莫不是失心瘋了,王宣州出奔,你是他的嫡子,豈不會受牽連,你此時跑去主營那邊豈不是自投羅網。快走快走,完了就來不及了。”

“那你為何對我這般好,你現在擒了我去,也能得不少恩賞!”

那校尉笑道:“小王將軍可曾記得田安之亂時,我軍在常州與安仁義苦戰,大軍慘敗,便是您留下斷後苦戰,許多敗兵們才逃得生路,小人當時便是其中之一,承您之恩惠,才能活到今日,自然要報答萬一。”

“這裏有許多人都看到我了,我這般跑了,豈不是牽連了你。”

“好叫將軍知道,我家中沒有妻小,您一走,我也就跟著走了,如何牽連的到我。”那校尉朗聲笑道,渾然不以丟棄軍職為意。

王啟年聽道這裏,嘆道:“你受小恩於我,便可拋卻官職報答與我。我受吳王大恩,又如何能負義逃生呢?罷了罷了,你便帶我去見陶帥領罪便是。”

聽到王啟年這般回答,那校尉不由得大驚失色,又百般勸說,可王啟年態度十分堅定,沒奈何,那校尉只得領了王啟年往帥帳去了。

淮南軍帥帳,陶雅獨自一人來回踱步,不時擡頭看眼前幾案上的沙漏,在他的感覺中,時間好像比平日裏快了許多,每走一步路,就有許多沙子穿過那細小的縫隙落入下面,在他平靜的外表下,心裏卻跟貓撓一樣,恨不得動手將那些沙子倒回縫隙上面。作為一個在戰場上已經度過了二十年的老兵,陶雅很明白戰爭的變化有多麽劇烈,上一分鐘勝利仿佛就觸手可及,下一分鐘就有可能一敗塗地。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己方竟然會以這樣一種詭異的方式慘敗,作為最高統帥的楊渥居然派出軍隊從後方進攻作為戰區最高指揮官的王茂章,迫使王茂章逃奔到了敵人那邊,接下來整個局勢就急轉直下了,敵人充分的利用了這次機會,派出精銳部隊穿過了淮南軍防線的縫隙,摧毀了作為進攻和補給基地的廣德,然後在強大兵力的壓迫下,利用王茂章迫使那些絕望了的淮南守軍投降,而且不費一兵一卒就占領了那些壁壘,而自己這支深深楔入敵軍陣地的偏師,則驚恐的發現自己的後方正在敵方的兵鋒之下,返回的道路則是一條蜿蜒在群山中的狹窄徽寧道,還有什麽能比這更糟糕的呢?